一個人能夠信守承諾多久?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年?兩年?承諾脫口而出的時候容易,但要守住卻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這不僅要考驗一個人的耐心,還要考驗那個人的人品。有時候還要考驗雙方之間的感情。但是對著一個過世的人信守承諾,且自己只與過世之人是萍水相逢的關係,你會堅持承諾多久呢?
牛餘慶表示,他堅持了74年。
牛餘慶
敵軍逼近,偷藏傷兵
1941年秋天,日寇在山東沂蒙地區組織了5萬軍隊,要對沂蒙山區的抗日根據地進行一次“大掃蕩”。他們企圖在掃蕩過程中佔領山頭,封鎖關鍵要塞,一舉殲滅我黨人士。
在這過程中,沂蒙地區的勞動人民不懼日軍的長槍大炮,為了保護我們根據地的革命火種一直在掩護軍人們。
在他們心目中,這些衝鋒陷陣的八路軍,就是抵抗外寇的希望。他們一定要拼盡全力去保護這些曾經保護他們的人。
這“掃蕩”和“反掃蕩”過程中,許多沂蒙地區的勞動人民都不幸犧牲在了殘忍的日寇刀下。但他們卻一直英勇無畏,也是值得稱讚的英雄。
在日軍的強大的軍力下,手無寸鐵的勞動人民,和軍配不夠強力的八路軍,只能東躲西藏。但他們並不是懦弱,只是尋找一個時機來組織兵力,積極進行反抗運動。
過了兩個月,已經到了大雪紛飛的時刻,當時正處於我軍反掃蕩的關鍵時刻。沂蒙地區的沂南縣西桃花村的村民們也在為掩護我軍做奮鬥。
有一日,一個四五十歲的老漢來到了當年年僅18歲的牛餘慶家中,他的表情十分警惕,對牛餘慶說:“洞窖挖好了嗎?”
來者正是西桃花村的村長。當時,村裡在得知有一批八路軍傷員準備轉移,連夜讓村裡幾個壯丁在家附近挖了幾個洞窖。
牛餘慶父子挖了兩個,聽到村長這麼說,牛餘慶馬上明白了是什麼意思,連忙說道:“我們已經準備好了,幾個人?”
村長看了看門外的大雪,比了個“18”的數字。牛餘慶點頭,表示洞窖空間足夠。緊接著,村長便讓牛餘慶帶著他去洞窖。
牛餘慶跟著村長出門,發現在草垛處有影影幢幢的人影,他當時沒想那麼多,帶頭躡手躡腳地帶著村長和那些人來到了挖好的洞窖。
兩個洞窖相距並不遠,都被牛餘慶父子拿著大石頭封住洞口,大雪紛飛之下更是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牛餘慶和村長搬開了洞口的大石頭,讓身後的人走進來。
看到進來的人,牛餘慶霎時間憤怒和悲傷的情緒一湧而上,他們穿著的正是他敬佩的八路軍的軍服,此刻卻已經被血汙染得通紅,臉上黑紅一片,已經分不清樣貌了。
每一個洞窖能容納九個人,牛餘慶看著傷兵們進去之後,連忙又封上了洞口,然後和村長交代幾聲,便急匆匆回到家中。
當時,夜色正濃,牛餘慶藉著微弱的月光在廚房裡,準備著清水和一些沒用的碎布作包紮之用。牛餘慶的父親還煮了一些地瓜,給那些傷員充飢。
當準備好一些簡單的物資之後,牛餘慶便和父親前去洞窖,二人一人去一個洞窖。看到士兵們在處理傷口時,露出來的慘不忍睹的面板,讓年少氣盛的牛餘慶怒火中燒,卻不能發洩。
因為他知道,發火只是逞一時之快,他背後有18條生命,有全村人的性命。不能擅自行動。於是少年郎第一次學會了忍耐,在送完物資後,和父親搬石頭時都小心翼翼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在這一個星期之內,日軍一直駐紮在西桃花村,而牛餘慶父子也一直在掩護了這18個士兵。這段時間裡,傷員們身上的傷勢好得很快,除了一個人。
生命垂危,英雄無名
當時有一個傷兵,傷勢很重,他的大腿被炮火所傷,受傷處一片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直視。當時他們嘗試去給他止血,卻一直都止不住。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卻因為傷藥不夠,這個傷兵又開始傷口發炎,高燒不斷。其他的傷兵的傷勢都開始慢慢好轉,輪流沒日沒夜地照顧著他,卻依然無法抵擋他的身體每況愈下。
每天半夜,牛餘慶去送物資的時候,便看到那個傷兵越來越面如死灰的臉。他曾經想要和他說話,但那個傷兵因為高燒意識不清,連話都說不利索。
當時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夥伴步步邁向死亡之地,卻無能為力。日寇在村裡裝了探照燈,只要他們從洞裡出去,就是必死無疑。
但是即使如此重的傷勢,在沒有任何醫療條件的情況下,傷兵還苦苦支撐了一個星期。他的意志力令牛餘慶動容,也在家裡翻箱倒櫃,希望找到適合傷兵的藥,可惜沒有一個傷藥能夠治癒他。
在傷兵支撐了一個星期之後,他還是沒有撐住,就這樣撒手人寰。當時,牛餘慶送食物的時候,看到的只是這個傷兵的冰冷的屍體。
周圍計程車兵們面上一片哀慟,卻只能忍著悲痛不敢發出任何聲音。牛餘慶感同身受,也有村民為了抵擋日寇而犧牲,他太能理解這種,看著身邊的人死去而做不到任何事情的悔恨。
明明是抗戰的英雄,卻不能給他立下豐碑。為了掩護剩下活著的17個人,牛餘慶父子只能在洞窖附近挖個坑,草草將傷兵埋了。
埋著這個傷兵的時候,牛餘慶才認真地打量起他來。這是個年輕的面孔,估計不會超過二十五歲,他的臉龐堅強且剛毅,即使和死神拉扯的那個星期,他也沒有發出一聲呻吟暴露自己的戰友。
牛餘慶聽他的戰友喊他時,叫他“小張”,除此之外,牛餘慶對他一無所知。但是在牛餘慶心目中,這個小張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當最後一抔黃土掩蓋了這個青年的臉龐,他的人生也就在這片土地上戛然而止。牛餘慶對小張心裡又是遺憾,又是敬佩。
他心想,不知道哪一日能夠見到小張的家人,讓小張能夠榮歸故里,葉落歸根,這才是對英雄最好的歸宿。
遇見親屬,許下承諾
沒過多久,日寇撤離了西桃花村。又過了一段時間,後援部隊過來轉移傷員。部隊裡的其中一個人在傷員中張望著,其中一個傷員對那個人說:“小張死了。”
那個人聽到此話,眼裡閃過一絲哀傷,最終還是將淚水忍住。牛餘慶上前搭話,才知道這個人就是小張的哥哥。
他帶著小張的哥哥來到了小張被掩埋的地方。小張哥哥撫摸著那片土地,神情哀慟。他說,他們張家一共三兄弟,小張是年齡最小的那個,才二十歲,剛結婚不到十天就和哥哥一起上戰場保家衛國。
牛餘慶為張氏兄弟的大義所動容,也為張家的遭遇所痛心。他幫著小張哥哥一起,替小張立了個木牌,上面寫著小張的姓名籍貫和生卒年。
可惜的是,小張哥哥不能在這裡待太久,抗戰曠日持久,他不能拘泥於兒女情長,不能沉浸在悲痛中太長時間。
小張哥哥表示,等把日本鬼子都打跑了,而他還活著的話,他就一定會回來接弟弟。牛餘慶當時的心情也非常嚴肅沉重,對小張哥哥鄭重地承諾道:
“在你回來之前,我一定會好好守著他的墳,不讓任何人動他一根毫毛!”
得到了牛餘慶的承諾,小張哥哥終於下定決心繼續走上戰場,他依依不捨地看著弟弟的墳墓,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西桃花村。
這是牛餘慶最後一次見到小張哥哥,也是從這一天起,牛餘慶開始履行了對小張哥哥的承諾,開始用心地守著小張的墳。但是沒想到,他這一守,就守了74年。
多年守墓,等待數載
一開始,每年清明節是牛餘慶和父親一起過來替小張掃墓、除草,當時戰火紛飛,二人卻依然風雨無阻,只有一個願望,希望戰爭快些結束,小張家人來接他回家。
等到戰爭結束之後,小張家人卻依然沒有蹤跡。牛餘慶父子心中,已經開始有了隱隱的擔憂,但依然沒有放棄給小張掃墓。
後來,新中國之後,牛餘慶也娶妻生子,他也帶著家人一起來給小張掃墓,給自己的孩子說說當年的抗戰艱苦,希望孩子們學學小張的英雄氣概。
再後來,牛餘慶的父親過世,妻兒都各有忙碌,慢慢地又只剩下牛餘慶一個人。對他而言,給小張掃墓已經成為了他生活中的習慣,守候和等待已經成為了他人生的使命。
就這樣,守著守著,牛餘慶就守了74年。這74年間,他從一個初生牛犢的年輕小夥,變成了垂垂老矣的老者。74年,對許多人來說已經是他們的一生,而這時,牛餘慶也已經92歲了。
牛餘慶心裡清楚,等了這麼多年,張家三兄弟的結局是是什麼,他已經心中有數。但他仍然抱有一絲希望:假如張家還有其他親戚呢?
每當有外村人到訪的時候,他就會上前問問。如果對方操著和小張哥哥一樣的口音,他更是會問個清楚,可是每次都無功而返,讓他非常失望。
隨著時間的推進,牛餘慶也越來越緊張了。他並不害怕等,他也囑咐過自己的孩子,假若他等不了了,希望孩子能繼承他的遺志,繼續等下去。他只是害怕,辜負了自己對小張哥哥的承諾,辜負了小張對國家犧牲的一片赤誠。
牛餘慶的子孫輩,覺得牛餘慶不能就這樣乾等著。他們想要主動出擊,去尋找張家可能存在的親戚,接小張回家。
但是可惜的是,因為多年的輾轉,小張哥哥和牛餘慶當年替小張立下的木牌已經不知所蹤。而等待的時間太長,老人的記性也越來越不好,對小張的資訊也漸漸遺忘。
除了小張的姓氏,和他的籍貫是山東濰坊的臨朐之外,牛餘慶一無所知。從小張哥哥的說辭推測,小張應該是1921年前後所生。
得到這些資訊,牛餘慶的子孫輩們聯絡了記者媒體,希望把這個資訊發散出去。牛餘慶的家中開始有些人進進出出,希望能夠幫助這個守墓老人完成心願,幫助抗戰烈士榮歸故里。
終盼奇蹟,英雄歸鄉
2015年,牛餘慶的念念不忘終於得到了迴響。根據牛餘慶給出的“臨朐”、“赤良峪”等資訊,網友們發現了在臨朐縣的冶源鎮真的有一個叫做赤良峪的村子。更巧合的是,這個村子裡的有四成的人都姓張。
得到這個資訊之後,赤良峪村的村支書劉永忠連忙開展了全村的走訪活動。全村400多戶人,1700個人口,可以說要一一詢問是非常耗費時間的。
尤其是,知曉當年事情的都已經到了暮年,他們的記憶也不一定十分清晰。這也給訪問活動增添了不小的難度。
劉永忠先去找村裡張姓的人家,但他們的親戚沒有人能夠對得上資訊的;又去找村裡其他姓氏的人家,還是沒有得到任何資訊。為了防止之前有所紕漏,他又重新找了一次。
在第二次走訪的時候,他問了一個叫做張玉信的老人。2015年的時候他八十多歲,1941年的時候他還是個半大的小子。
不過,張玉信有個哥哥曾經去當兵,最後不幸犧牲。張玉信想了很久,才想起來當年除了他哥哥之外,還有一家姓張的,似乎是三個兄弟都去戰場上了。
劉永忠聽到這個訊息十分興奮,連忙問那個張家人叫什麼名字,張玉信只記得當年張家的主人叫做張瑞三。其他的一概不清楚。
於是劉永忠又連忙去找張瑞三的家人,終於兜兜轉轉,在別的地方找到了張瑞三的親戚。這個人叫做張紀永,他的爺爺和小張是堂兄弟的關係。
據張紀永所說,小張三兄弟分別叫張維順、張維信、張維吉。大哥張維順已經在戰爭中失蹤,而張維信的墓也在前幾年找到,骨灰被移入了烈士陵園。
從各種資訊比對,基本可以確定牛餘慶所守的墓屬於張家最小的那個弟弟張維吉的墓。張紀永當下便和他的四叔前去西桃花村,親自去接自己的堂爺爺回家。
看到自己苦守多年,終於盼來了小張的親人,牛餘慶感動得熱淚盈眶。他緊緊地握著張紀永的手,不住地感慨:“74年啊,我等了74年,終於把你們盼來了。”
張紀永也十分感動,據說,張維吉三兄弟一生戎馬,將生命奉獻給國家,並沒有直系親屬留在這個世上。可以說,張紀永是張維吉最親的親人了。
對於牛餘慶一直守候著張維吉的墓,張紀永也十分感動。他表示,三個堂爺爺的犧牲精神他從小耳濡目染,一直都很想找回他們的墓。牛餘慶的守候,完成了他的心願。
他以後也會像對待親人一樣尊敬牛餘慶,逢年過節就會過去看牛餘慶。因為牛餘慶的善舉,和張維吉的堅韌,讓張、牛兩家人成為了一家親。
結語:
牛餘慶終於完成了他守候一生的願望。而他堅持自己的一生去履行這個承諾十分令人欽佩。可以說,如果沒有牛餘慶,張家人將會多一件憾事。
也正因為牛餘慶一直堅持,才讓人知道了在七十多年前,中國軍人有多麼英勇無畏,中國的勞動人民有多麼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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