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亞琪
編輯|斯問
全國4萬家菜市場,開始反攻各類買菜平臺了。
今年以來,越來越多小菜販開始“自行上網”、開起線上店鋪。幫助這些菜販奪回主動權的,是規模不斷擴大的代運營商——就像電商催生了寶尊、若羽臣、麗人麗妝等代運營,直播推動了眾多代播機構的出現,這種類似中介的角色,正開始“收編”菜市場。
以餓了麼買菜為例,目前這類代運營商經營的店鋪,佔平臺菜品供給來源是最高的。這些店鋪很好識別,往往以“某品牌名+農貿市場店”的格式命名,被行業內稱為“聯營菜場”模式,也就是菜販、代運營商、平臺三方聯合運營。
菜市場紮根於社群,在2019年數量就已經達到39397個,具有分佈密集、數量龐大的特點。但管理許可權較為分散,連鎖經營較少,又使得菜市場難以被大資本統一收編,這也給了中小玩家入局的機會。
「電商線上」和聯營菜場代運營商聊了聊,這個隱形的群體,在頭部玩家的光輝籠罩下,過去少有被資本和媒體關注。他們的團隊往往不大,幾十人左右,卻能將上百個菜市場搬到線上、又將上千種菜品送入消費者手中。他們又是如何串聯線上和線下的?
隱形的生鮮賽道玩家
杭州拱墅區的德勝農貿市場,是陪伴杭州人長大的老牌菜市場。
今年50多歲的黃藍晴,在這個菜市場做了30多年蔬菜生意,也見證了德勝菜市場的熱鬧程度逐漸不如往昔。“6年前有人來和我談做線上生意,我覺得是天方夜譚。”當時的黃藍晴沒有想到,網際網路的衝擊會來的這麼兇猛——原本悶頭搗鼓自己的菜,只需要和自己的老顧客打交道的黃藍晴,如今隨口就能報出多多買菜、美團優選、叮咚買菜等新業態的名字。
線上買菜的APP越來越多,不可避免地分流原有固定的線下客流。黃藍晴如今每天的線下零售營業額只有1000多元,月流水在30000元左右,利潤率大約在25%。算下來,夫妻兩人一年的線下零售收入約8-9萬元,而這還沒計算菜品損耗、攤位費、水電費等。“攤位費一年將近2萬元,水電費每月大幾百,賣菜賺的都是辛苦錢。“
黃藍晴不是沒有想過和網際網路新業態合作,但利潤太稀薄、單量不穩定打消了她的念頭。“像美團優選,我們只是個拿貨點,美團拿100元,我們只能拿到10元,10%的利潤,太低了。”而直接作為供應商,黃藍晴又沒法拿出極致的低價。“一分價錢一分貨,有些平臺壓根不賺錢甚至虧本做,我們沒法做這個事。”
2019年底,疫情還沒爆發。幾個年輕人找到黃藍晴,說服她在線上開了個店。“他們的要價不高,讓我按著市場價走,低個兩塊三塊也行,我心想,就當支援一下這幾個大學生的工作了。”黃藍晴沒有抱太大希望,但後來,各種買菜APP花式出現,“疫情一來,餐飲大受打擊,原本從我這拿菜的飯館,從每天拿1000多元下滑到200多,線下縮水地太厲害了。”線上成了救命稻草,如今,這家網店每月能增加8000元左右利潤,和線下五五開。
當時找上她的,正是後來和她合作的鮮我團隊,一個做聯營菜場的代運營商。黃藍晴後來成為了鮮我在德勝菜市場的對接人。合作模式很簡單:代運營商提供品牌,協助黃藍晴在餓了麼上註冊德勝農貿市場店鋪,並由代運營商負責線上運營。同時,由黃藍晴作為紐帶,對接德勝菜市場所有的攤位,負責菜品的供給和線下客戶的維護,餓了麼提供技術和運力。對於擅長和人打交道、不擅長網際網路玩法的黃藍晴而言,這是一種她能介入生鮮電商、完成轉型最好的方式。
“菜場200多個攤位,1/3以上都透過我,把他們的菜上架到這個店賣。現在店裡有1000多種菜品,大約400多種是我自己的蔬菜,利潤大概在20%左右,能保證賺錢。但是魚、肉、海鮮等品類,要我自己和菜場裡的商戶談,因為要保證店鋪口碑,品質不能差,價格不低,算是有虧有賺,但到底還是幫他們做生意,大家合作的意願都比較高。”黃藍晴說。
飛速增長的聯營菜場
菜商把控菜品,代運營商幫開店,外賣平臺負責履約,“輕上架,重運營”的聯營菜場模式很快能進行復制。
上海的一家聯營菜場代運營商目前已經對接了400多個菜市場,開設了400多家店鋪,對接市場遍佈北上廣深,杭州、成都、蘇州等城市。團隊張姓負責人透露,目前線上店鋪每月的GMV規模在數百萬元,能達到“全年動態平衡”。其創始團隊早期曾和盒馬鮮生、淘鮮達等業態合作,深度參與末端獲客的工作,如今仍與盒馬鄰里、淘菜菜等新業態模式保持合作,但業務的重心已經轉移到聯營菜場。
在生鮮賽道打轉一圈,團隊沒有選擇成為多多買菜、美團優選們的供貨商,也沒有選擇自己做一個新零售品牌。原因在於,當資金更雄厚、擁有更多流量的大資本加入,中小玩家很難有反擊的能力——以社群團購為例,興盛優選、十薈團、同程生活都是從線下到線上,以線下多個群聊、圈層為原始積累;而後多多買菜、美團優選、橙心優選,攜資本進入,自帶線上流量。
如今,老三團境況不一:同程生活破產,十薈團被曝裁員求生,有關“社群團購熄火”、“社群團購容不下小玩家”的論調甚囂塵上。
而在行業看不到的隱秘角落,小玩家們以另一種方式介入到了生鮮賽道。
張姓負責人認為,中小玩家並非做不了生鮮生意,但需要在大賽道里找到細分切口。“有4個要素是缺一不可的:供應鏈、流量、運營能力、交付能力。”
在他提到的四個要素裡,運營能力成為突破口。在聯營菜場模式下,每一個環節都被拆分地更輕——1、供應鏈,菜場天然就是品類豐富的供給場所;2、流量,外賣平臺上本身有著眾多買菜剛需的消費者;3、交付能力,菜商負責菜品打包,平臺負責菜品配送。團隊可以專注於做運營。總結來看,對菜商來說,是生意的增量;對平臺而言,是供給的豐富;對代運營商而言,則是新的生意機會。
5萬億買菜市場的鯰魚
上海的這個聯營菜場團隊只有30人左右的規模,卻能運營400多個菜場。
記者瞭解到,他們將團隊拆分成線上和線下兩部分,其中10人左右負責線上店鋪的運營,協助開展商品上架、價格調動、營銷活動等;20人左右分散在全國各地,透過對接黃藍晴這樣的菜商,來完成以下工作,包括:1、拓店,保證主要城市核心區域能全覆蓋;2、運營,協助菜販按照平臺要求維護質量等指標;3、差異化,發揮出當地菜市場特色,提供更具地域風味的菜品。一般來說,一個新店鋪從開店到相對穩定,大約會花費兩個月左右。
問題在於,價格對比線下菜場沒有明顯優勢,能讓商販拿到20%毛利的聯營菜場,和買菜平臺比,有優勢嗎?區域性和差異化,將成為聯營菜場的兩張王牌。
2020年,中國生鮮零售市場規模突破5萬億元,生鮮電商滲透率才14.6%。無論是首日下單、次日提的社群團購,還是目前依託於前置倉模式、以達到30分鐘配送的生鮮電商品牌,都需要在消費者1-3公里範圍內設定一個自提點或是前置倉,成本較為高昂。這意味著,短時間內,生鮮市場不可能一家獨大,擴張節奏有限,更可能向群雄割據方向發展。
菜市場的區域化密集分佈,讓聯營菜場得以分一杯羹。菜市場作為供給來源,擁有的另一個優勢則是品類豐富,各種小眾需求都能得到滿足。“一些當地的野菜,比如空心菜梗、番薯梗,只有最老道的農戶知道哪裡有得賣。”在黃藍晴眼裡,菜市場的菜商遠比生鮮平臺們的品控團隊,更為專業。“我們都是做老客生意的。蔬菜的品質和價格,早中晚都不一樣,每一家賣的也不一樣,新不新鮮、好不好吃,誰都不可能比賣的人更懂。”
差異化的菜品為聯營菜場帶來了競爭優勢,但同樣也帶來了挑戰。生鮮作為非標品,要搬到線上,為了降低後期管理損耗,都要經歷一個標準化的過程。
“我們會確定所有店鋪都會上線的核心品類,先做核心商品的標準化,包括價格、規格、包裝等。比如五花肉,菜市場的肉分量是不一的,但上架店鋪就必須有250克、500克兩個規格。”張姓負責人透露,他們會根據各個城市的菜品做產品庫,也會和平臺共建。
從社群團購到生鮮電商,在生鮮賽道,生意會走向何種方向,依然有著未知的不確定性。
但在前仆後繼的玩家們,都在這裡碰壁之後,整個行業終將會趨於冷靜。故事的後半截,或許越來越多人都會重新審視這個賽道——菜籃子不僅是生意,背後更是人,是千萬菜商養家餬口的渠道,是民生之本。聯營菜場並非一種複雜的模式,但這樣的嘗試,可貴之處在於給菜商們重新提供了一種轉型思路。
就像熱愛美食的汪曾祺曾說的,“到了一個新地方,有人愛逛百貨公司,有人愛逛書店,我寧可去逛逛菜市。看看生雞活鴨、新鮮水靈的瓜菜、彤紅的辣椒,熱熱鬧鬧,挨挨擠擠,讓人感到一種生之樂趣。”人們或許會想要方便、追求便宜,但最具煙火氣和市井氣的菜市場,有時傳遞的,其實是一種文化和記憶。那是所有生鮮電商模式都無法取代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