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有放不下的情緣,也有夢中寄託之人。茫茫人海中遇到知音已經很難,若是能找到一位可以廝守一生的伴侶,更是值得珍惜。可是很多時候人們總是被情所困,或者求之不得,或者失不再來。
有時剛剛人約黃昏後,轉過身去,又如秋風入庭樹、從此不相見,甚至就連夢中都很難遇到。北宋的蘇軾就深情地說,不思量、自難忘。可是當往事驀然湧上心頭,久蓄的情感奔騰澎湃,根本難以遏止。
清代的一位詞人也感同身受,更抒寫了很多悼亡詞。下面介紹納蘭性德的一首詞,起句就含悲帶淚,最後更泣不成聲。
南鄉子·淚咽卻無聲
清代: 納蘭性德
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
別語忒分明,午夜鶼鶼夢早醒。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簷夜雨鈴。
納蘭性德自幼飽讀詩書,文武兼修,19歲中舉人,22歲中進士,還是康熙皇帝身邊的侍衛,可謂年少得志,前程似錦。不過詞人卻經常覺得,在皇帝身邊 總 有 臨 履 之憂,而且終日鬱鬱不樂。
納蘭原配夫人盧氏23歲時病死,他們曾經琴瑟和諧、感情和睦。盧氏之死,讓他悲痛萬分,他一度茶飯不思,夜裡更是輾轉難眠。詞人非常懷念那些風花雪月的日子,也極其留戀彼此深情依偎的感覺。可是如今無論身處何地,他都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完全不像一個貴族子弟。
妻子去世很久以後,納蘭的心情終算平靜了一些,心中也慢慢地開始淡忘。可是有一次他在家中整理東西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幅亡妻的畫像,心中立刻又感到傷心。“淚咽卻無聲,只向從前悔薄情”,詞人雙眼含淚,泣不成聲,真是傷心到了極點。
他悔恨自己從前對亡妻的照顧不夠,更是缺少了陪伴。可是如今再想彌補從前的不足,已經無法做到了。夜深人靜時,納蘭獨倚一盞燈火,微閉雙目,追憶著那些難忘的過往,愛妻開心時就像一個天真的少女,嚴肅起來也是讓人害怕。
可是納蘭卻對她百依百順,真摯而坦誠,因為他覺得滾滾紅塵中,能遇到這樣一位美麗而又善良的佳人,是他上輩子的修行換來的。
納蘭想到這裡,心中更加無法釋懷,而且再次對畫像多看了幾眼,“憑仗丹青重省識,盈盈,一片傷心畫不成。”她還是如當年那樣體態盈盈,可是詞人心中的感傷,卻不是任何丹青妙手能夠畫出的。
下片描寫人間和幽冥的相隔,“別語忒分明,午夜鶼 鶼夢早醒。”你在病死之前的話語,我記得太清楚了。作者無奈嘆息,夫妻之間相處的美好時光那麼短暫,好比一對比翼鳥,一個醒來飛去,一個卻淒涼孤守。
納蘭真希望自己可以代替盧氏離開人世,每天忙忙碌碌、四處奔波,沒有一點自由,難以與朋友相聚,更無法照料家人。在那個薄涼的人世,他竟然覺得,沒有人可以訴說知心話,再也找不到一個像盧氏那樣貼心之人了。
結尾三句更是令人心碎,“卿自早醒儂自夢,更更,泣盡風簷夜雨鈴。”作者抱怨對方早醒、又昇天而去,自己卻是濃睡未醒。納蘭每一個夜晚都孤枕難眠,更是經常終宵流淚;看見涼風吹 簷,更覺倍感悽切,他不禁長嘆,誰能同我等待著天明?
在納蘭心中,似乎每一簾風景中,都隱藏著盧氏的身影;每一處舊跡,也都有一段他們曾經相愛的故事。曾經一起徜徉在花前月下,也曾經共同欣賞壯麗河山,納蘭寧願捨去自己高貴的身份,去換得平凡而樸實的生活,只要亡妻可以重生,自己不再遺憾!
可是人生就像一個寄居的過客,也如一個唱戲的舞臺,人們在不斷地來往穿梭,也不停地變換著角色。歡樂總是如此短暫,生命中更多的是悲苦與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