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2年(道光二十二年)3月11日清晨,當寧波城西門的炮火硝煙散盡後,打掃戰場的英軍發現一批衣著怪異的清軍屍首。
這些橫七豎八躺滿地上的清軍,頭上都帶著特別縫製的猙獰虎頭帽,帽子後還垂著一條長長的老虎尾巴……
這就是在清朝較為著名,同樣在英軍那裡也極為新奇,具備特種作戰能力的“虎衣藤牌兵”。
那這群“虎衣藤牌兵”來自哪裡?為什麼會出現在浙東的抗英戰場,又為何會全軍覆沒呢?
1、英國人很早就見識過虎衣兵
1793年,英國國王喬治三世派遣馬戛爾尼使團,不遠萬里前往清朝進行通商談判,馬戛爾尼使團也得以藉此機會,好好的探究下清朝的各方面的底細。
其中跟隨使團同行的,有一位叫做威廉·亞歷山大的畫師,一路上創作許多幅涵蓋清王朝各方面的圖畫。
其中對於清軍軍隊、軍容、軍服、軍械的描繪極多。
在其筆下,除了清軍常規的八旗和綠營外,還描繪有清軍中的一支怪異軍隊,主要是怪異在其軍服上。
“中國人(清軍)的服裝通常比較寬鬆,這支部隊計程車兵則是例外,他們是當地唯一這樣穿著的:緊身,顯現出了四肢的線條輪廓。”(《中國的服裝》)
這支穿著緊身且怪異軍服的清軍,就是著名的“虎衣藤牌兵”,這是一個非常形象的稱呼。
“他們的服裝以及畫在盾牌上的兇猛圖案,人們把他們稱作虎衣武士,也叫他們帝國防衛軍中的怪物。他們的全身都包裹在黑黃條紋相間的緊身衣中。頭部也用同樣材質的帽子緊緊裹住,帽子上還縫了一對耳朵,以儘可能地模仿老虎的形象。”(《中國的服裝》)
根據威廉的觀察和評價,他認為相比較清軍傳統的軍服或鎧甲,虎衣兵的著裝更有利於進行軍事行動,因為緊身便捷顯得輕快不拖拉。
“中國軍隊(清軍)的傳統服裝煩瑣不便,虎威之師的服裝則更利於軍事行動。”(《中國的服裝》)
除了一身虎衣能給敵軍帶來視覺震懾外,他們最標準的制式裝備就是藤牌了。
“士兵們佩戴著粗糙的半月彎刀、柳條編的盾牌,裝備良好,以抵禦刀劍攻擊。在盾牌正面畫有怪物的臉,這些怪物像蛇形女妖,且擁有令人驚歎的超能力。”(《中國的服裝》)
其實也沒有這麼玄乎,藤牌上畫著老虎,或其他怪異令人震悚的圖案,主要還是為了嚇唬敵軍,或者是敵軍的戰馬。
“藤木盾牌上的可怕獸面,不過是為了想嚇跑敵人,它們並沒有像表面顯示的那麼兇猛。”(《中國的服裝》)
但從總體上看,這支虎衣藤牌兵還是威風凜凜,軍容上比普通清軍霸氣得多,同樣殺氣上也不遑多讓。
“無論是條紋的著裝,還是盾牌上猙獰的獸首,都是為了顯示士兵的威武。”(《中國的服裝》)
這支著裝怪異的虎衣兵,給威廉及馬戛爾尼使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們當時也僅僅是出於好奇才格外關注。
虎衣兵的著裝不僅僅是為了顯示威武,而是其彪悍的戰鬥力在清軍中確屬上乘,尤其是具備山地特種作戰的優勢。
但讓馬戛爾尼使團萬萬想不到的,是他們訪華離開僅僅五十年過後,發動鴉片戰爭而侵華的英軍,就會和這支虎衣兵交上手。
2、虎衣兵抗英第一戰是跟清軍打的
道光二十年(1840年),清朝與英國的鴉片戰爭正式打響,雙方打打停停地糾纏一陣後,英軍先後攻陷定海、鎮海和寧波三鎮。
道光二十一年年底,道光帝任命皇侄奕經為揚威將軍,從全國各地抽調精兵奔赴浙東前線,為奕經臨時組建收復浙東三鎮的主力兵。
其中就有從四川抽調的兩千清軍。
“前因逆夷滋擾浙江,出師征剿,當經降旨:著(四川總督)寶興於四川,挑選精兵二千名……迅速赴浙,交揚威將軍調遣。”(《清宣宗實錄》)
在出川奔赴浙東的兩千清軍裡,有一支六七百人的土司屯兵身在其中,這就是馬上要和英軍交手的“虎衣藤牌兵”。
他們都是四川世襲金河土司千總阿木穰的麾下精銳,而土司阿木穰本人也是驍勇善戰,擁有清廷加封的巴圖魯勇號。
阿木穰麾下還有瓦寺土守備哈克裡部的精兵,哈克裡部屯兵身手矯健如豹猿,尤其擅長山地的特種作戰。
“率金川屯練赴軍,皆趫捷奮勇,戰輒爭先。”(《清史稿·阿木穰傳》)
道光從四川調兵的聖旨,是道光二十一年十一月初發布的,阿木穰、哈克裡等帶兵隨從川兵大部隊,整編後緊急開赴浙東前線。
但是在他們還沒有抵達浙東時,身在杭州的清軍總指揮揚威將軍奕經,卻在道光二十二年元旦時,跑到杭州西湖的關帝廟求籤問卜。
想知道此次浙東反擊戰能否收復淪陷的浙東三鎮。
結果他抽的籤語顯示:
“不遇虎頭人一喚,全家誰保汝平安?”(《咄咄吟》)
奕經看後是一臉懵,完全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虎頭人”代表著什麼,更不知道此戰能否順利收場。
結果在正月初四的時候,前後趕路近兩個月的川兵,終於抵達浙東前線了,虎衣兵自然也在其中,接受將軍奕經的檢閱。
於是奕經在看完頭戴虎頭帽的虎衣兵後,驚訝地想起前幾天抽籤中顯示的“虎頭人”,這不就剛好映襯出勝利的前兆嗎?
不遇到虎頭人沒人保自己平安,這就意味著沒辦法打勝仗,事後要被老叔道光帝清算;但是現在遇到虎衣兵了,那肯定就能保住全家平安,自然也就能大功告成打勝仗了。
奕經內心這個興奮啊!
“土司阿木穰,率其眾至,皆戴虎皮帽。將軍喜謂收功當在此,特厚賞之。”(《咄咄吟》)
於是乎厚賞阿木穰的土司屯兵,這一賞不要緊,奔赴浙東的其他清軍也全都效仿,一時間前線清軍都戴起了虎頭帽。
“於是軍中相效,有黃虎頭、黑虎頭、白虎頭、飛虎頭等帽。”(《咄咄吟》)
也屬實是軍中的“奇葩”場景了。
很快阿木穰等人就被奕經重用,由千總阿木穰帶領奔赴曹娥江屯駐,阿木穰委派部將甲耳蚌等十人,前往皋埠等地進行巡哨。
結果跟清軍沈國棟部遭遇,本來大家都是奔赴前線抗敵的友軍,按說不會發生任何衝突,但偏偏就發生意外。
因為沈國棟部壓根不認識土司兵,反而看他們衣著怪異,嘴裡嘰哩哇啦說的是藏語或土語,再看他們攜帶的令旗和腰牌,上面的文字也是看不懂的藏文或其他文字。
於是沈國棟部認定他們就是英夷,於是雙方瞬間發生火併。
“詫其衣服詭異,言語侏儷,腰牌字跡,又與夷字相類。”(《咄咄吟》)
虎衣兵雖然彪悍善戰,但十個人終究是寡不敵眾,甲耳蚌、四卡松等人,與沈國棟部交手時負責斷後,結果身受重傷。
為了避免被俘後受辱,三人且戰且退來到白塔洋,最終被圍困無法脫身,被迫投白塔洋自盡。
剩下七人則僥倖逃回阿木穰在曹娥江的大營。
3、虎衣兵血戰寧波全軍覆沒
餘眾逃回阿木穰大營後,立即將遭受友軍攻擊的事彙報,阿木穰也是暴脾氣,立馬糾合部眾殺回去報仇。
“聞其同伴之被創也,合營鼓譟,幾成奇變。”(《咄咄吟》)
所幸被阿木穰的上司武官張應雲攔下,在得知事情原委後,張應雲立馬差人去沈國棟部捕捉兇犯,對沈國棟及其部下三十人鎖拿下獄。
這才把阿木穰土司兵的怒火安撫下去,不過張應雲等人也只是走個過場,畢竟沈國棟等人也是“無心之舉”。
所以下獄沒多久就被同僚保釋出獄了。
時間很快來到正月二十四日,揚威將軍已經在曹娥廟祭旗發兵,兵分多路向寧波、鎮海及定海發起偷襲。
準備水陸並進畢其功於一役。
其中阿木穰部四百土司兵,隨貴州提督段永福進攻寧波西門;哈克裡部三百人,則隨都司聶廷楷進攻招寶山炮臺。
段永福知道四川土司兵極其剽悍,所以指派阿木穰部為先鋒打頭陣。
本來虎衣兵不但攜帶藤牌,而且在當地非常擅長使用火器,尤其是對鳥槍使用得極為精準。
“其部下最為驍勇,善用鳥槍,擊人於百步之外,無不中者。”(《咄咄吟》)
然而清軍各部在戰前受到奕經的軍令,不允許進攻各部攜帶任何槍炮等火器,因為這次反擊戰是偷襲戰,所以害怕槍炮半路走火洩露軍機。
這就導致阿木穰等虎衣兵,本來擅長使用火銃卻沒有攜帶火銃,最終只能攜帶刀槍、藤牌等冷兵器殺入寧波西門。
雖然奕經為此次反攻籌劃許久,但是戰前軍中已經洩密進攻時間,英軍已經在寧波等地做好防備,而且來了一處空城計。
假裝城門防範疏鬆而大開,結果阿木穰率虎衣兵毫無防備地衝殺進去,不曾想城門內外已經埋上地雷。
“英夷於西門月城內,潛掘深坑,設伏地雷火炮。”(《咄咄吟》)
阿木穰部虎衣兵不幸中招,此時知道中計想要回撤,不曾想後邊段永福聽到城門響動,以為阿木穰已經交火得手,立即驅趕其他各部清軍上前助陣。
這直接導致阿木穰部進退維谷。
阿木穰只好帶兵向前冒死衝殺,進城後隨即遭到英軍的埋伏,槍炮及火箭齊發射向清軍,阿木穰部再次遭到重創。
而且由於設伏的街道過於狹隘,連個躲避藏身的地方都沒有,完全淪為英軍集火的活靶子。
“屯兵即爭先勇,攻門而入,乃城內街道逼窄,其寬不過五六尺……夷人即從樓上拋擲火球、火箭……竟至無處躲避。”(《道光朝籌辦夷務始末》)
英軍方面也有同樣的記載。
“(虎衣兵)在狹窄的街上,擠成密集的人團……(英軍)擎射葡萄彈和鐵桶彈的毀滅性炮火,人命損傷這樣可驚!”(《英軍在華作戰記》)
至此率先衝進城的阿木穰部虎衣兵,以及後續殺進去的清軍各部,幾乎全部遭到英軍炮火覆蓋的伏擊。
阿木穰本人不幸被炮火擊中戰死殉國,其部下虎衣兵大部戰死極少撤出,幾乎是全軍覆沒。
戰後英軍這樣描述虎衣兵的慘像:
“據說他們(虎衣兵)決定不戰勝、即戰死,他們的帽子具有一種特別不普通的樣子,是用老虎面部的皮製作的,附有老虎尾巴,垂在他們身後。”(《英軍在華作戰記》)
此外哈克裡部負責進攻收復招寶山炮臺,正好適合其部下擅長的山地作戰,但由於是佯攻且英夷炮火猛烈。
哈克裡部也遭到炮火覆蓋,在付出巨大傷亡後無奈撤退,然而哈克裡本人不幸中炮戰死。
戰後不久,阿木穰、哈克裡陣亡的訊息,就傳到了道光的耳朵裡,於是道光下令對二人進行追封。
“四川大金河千總,加副將銜巴圖魯阿木穰,瓦寺土守備哈克裡……均著照例賜卹,以慰忠魂。”(《清宣宗實錄》)
(一家之言,求同存異,感謝您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