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黃炎培,是晚清時期的末代秀才,是遠近聞名的“江南才子”,他曾經創辦過我國第一所正規職業學校——中華職業學校,是中國職業教育的先驅。
作為一名愛國的民主主義人士,他和毛澤東、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延安之行
1945年2月,國共談判陷入僵局,5月,黃炎培讀到了毛澤東的《論聯合政府》一文,深受鼓舞,認為和平之門還沒有徹底關上。
6月,他和章伯鈞、諸輔成等7位參政員聯名給毛澤東、周恩來打了電話,希望能夠早日恢復國共談判,實現國內和平。
延安方面很快就回電了,表示願意商談,並說歡迎他們到延安做客,可以當面交換意見,7月11日,黃炎培一行乘專機由重慶飛往延安。
延安,對於黃炎培來說,只是一個存在於傳說的地方,在重慶的時候,他對延安的瞭解都是在國民黨的報紙上。
國民黨外事局副局長曾經發過一篇《訪延安報告》的文章,通篇都是“主義不合國情,作風不符人情,言論不自由”等汙衊性言語,黃炎培看過文章後,並未當真,他堅信百聞不如一見,只有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才是真相。
於是,67歲的他不顧眾人反對,冒著隨時會被敵機轟炸的風險,穿過國民黨的封鎖線,去到延安,在延安機場,黃炎培受到了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中共領導人的熱情歡迎,從這些人的臉上,黃炎培一點看不出國民黨報紙中所述的“凶神惡煞”。
在延安待了5天,給黃炎培帶去諸多震撼,延安沒有一寸土地是荒蕪的,也沒有一個遊手好閒、襤褸汙穢的人,老百姓的衣服破舊但乾淨,臉上帶著善良樂觀的微笑,氣色紅潤,朝氣蓬勃,這些都是黃炎培在除延安之外的地方,所沒有見到過的景象。
剛到延安的時候,黃炎培還帶著點緊張,很快,他就發現這裡的人有著空前的自由,不僅他們一行人想去哪去哪,想看哪看哪,就連老百姓,也是沒有任何束縛,絕對自在的。
這裡的大官完全不像重慶的大官一樣飛揚跋扈,他們普通的在大街上行走,熟稔地跟鄉親們談笑生風,就連毛澤東,也能若無其事的站在人群裡面,去觀看一場聯歡晚會,沒有人會把這當做什麼吃驚的事情。
有一回,黃炎培和毛澤東聊天,毛澤東問他在延安感覺怎麼樣,黃炎培坦率提出了一個自己長期思考但未能解決的問題,那就是不少朝代和團體總是在創業初期艱苦奮鬥,功成名就後就容易鬆懈腐化,“中共諸君從過去到現在,我是略微瞭解的,就是希望找出一條新路,來跳出週期率的支配。”
毛澤東樂觀而肯定地回答,“我們已經找出了新路,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來監督,才不會鬆懈,只有人人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
黃炎培回去後思考了很久,“我想,這話是對的,用民主來打破週期率,怕是有效的。”
延安之行讓黃炎培對共產黨的認知和感情發生了重要的變化,過去,他覺得自己是不偏不倚的,如今,不管是思想上,還是感情上,黃炎培都明顯傾向共產黨一邊,
“延安五天當中所看到的,是距我理想最近的,我自己也不明白,因為他們現在走的路線,不求好聽好看,切實尋覓民眾痛苦,尋覓實際知識,從事實際工作,這些都是我多年的主張。”
圖|毛澤東等人在延安機場接待黃炎培一行人
回到重慶後,他迫不及待地將這些經歷分享給親朋好友,他常掛在嘴上的一件事,就是在延安下了飛機,第一次見到毛澤東,毛澤東就跟他說,“知道嗎?我二十多年前就認識你了,1919年在上海聽過你的報告。”言語間,黃炎培滿是驕傲和認可。
為了讓更多的人瞭解延安,黃炎培接受了朋友們的建議,決定寫本書,8月10日,由夫人姚維鈞整理並執筆的《延安歸來》正式出版。
在書中,黃炎培熱情讚頌了在共產黨領導下的延安革命根據地,並說他們“前途希望是無限的”,然而,這本書被國民黨列為了禁書,而黃炎培也因為這本書付出了代價。
1946年1月26日,特務闖入了黃炎培在重慶張家花園的家,當時,黃炎培正在政協開會,家中只有懷孕八個月的妻子。
1949年,黃炎培的二兒子黃競武因阻止國民黨往臺灣運送黃金被特務抓走,訊息傳到毛澤東的耳朵裡,毛澤東下令:要周恩來、李克農不惜一切代價,甚至花重金營救。
然而,黃競武寧死不屈,最後被特務打斷腿活埋了。
做人民的官
新中國成立以後,中央人民政府任命黃炎培為政務院副總理兼輕工業部部長,黃炎培欣然從命。
過去,北洋政府曾經兩次邀請他做教育總長,蔣介石也有想要拉他入朝做官的意思,可黃炎培通通拒絕了,當時,袁世凱還送了他八個字,“與官不做,遇事生風。”
如今,已經71歲的黃炎培竟然答應了,就連他的親生兒子都覺得不可思議,有一回,兒子黃大能就很直白地問了他這個問題。
黃炎培給兒子講了周恩來動員他的經過,“以往不願意做官是不願意入汙泥,如今,我是在人民政府,我做的是人民的官。”
1950年10月,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做出了抗美援朝的決定,11月4日,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聯合發表宣告,支援全國人民保家衛國的自願行動。
在支援的同時,黃炎培也有擔心,中國已經經歷了幾十年的戰爭,如今元氣尚未恢復,馬上又要投入戰爭,而且人民當中反美的情緒沒有反日那樣強烈,加上國民黨殘餘勢力猶存,需要面對的輿論太多。
10月31日,在民建中央召開的常委會上,黃炎培針對工商業人士中一部分親美崇美恐美的思想做出指示,
“當前的局勢、事實,已經證明了美帝國主義的野心正在一步步逼近,我們除了信任毛主席的領導和決策外,各界人士也應該負起宣傳的責任來協助政府,對麻痺的人要給他們刺激,喚起他們真正願與人民一起共患難的覺悟。”
隨著捷報不斷傳來,黃炎培的擔憂消失了,美帝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黃炎培由衷地為共產黨和可愛的戰士們感到驕傲。
期間,黃炎培多次致信毛澤東,獻計獻策,還透過自己在商界的地位和影響做了不少支援前線的宣傳工作,不少工商界的愛國人士向前線捐獻了飛機大炮。
抗美援朝的同時,中共中央也開始在解放區開展土地改革運動,深受封建剝削之苦的勞動人民自然是揚眉吐氣,而地主豪紳卻充滿了擔憂和仇視。
所以,黃炎培在這段時間,收到了不少地主告狀的信件,因為不明真相,黃炎培向毛澤東轉達了這些意見。
毛澤東沒有說太多道理,只是在1950年下半年,頻繁地給黃炎培寄去土改材料審閱,還把時任中共蘇南區委書記的陳丕顯介紹給他。
向陳丕顯瞭解過基本情況後,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黃炎培決定下鄉考察,1951年1月19日,黃炎培到了蘇南農村。
當時,蘇南農村的條件非常艱苦,考察團住的地方是一間簡陋的小土房,為了照顧年邁的黃炎培,大夥決定把屋裡唯一的一張木板床給他,其餘人露宿房簷下。
黃炎培當然不肯,招呼大家進屋一起睡,還出去找了磚頭,為大家搭鋪,美其名曰,要和年輕人們打成一片。
經過半個多月的考察,黃炎培回到北京,親自寫了《訪察蘇南土改報告》,向毛澤東和中共中央報告了考察結果。
報告開頭,黃炎培就肯定道“我們考察到的蘇南土改,認為基本上是辦得好的,好在哪裡?農民站起來了!”
文章中,也說了一些存在的問題,就是群眾在幾千年的專制高壓下被解放出來,行動上容易過火,好在政府已經做出糾正,最後,黃炎培說,“每個人都在想搞好,大體上來說,已經搞好起來了。”
1953年,國家開始對糧食實行統購統銷政策,由於農村千百年來都是自由支配糧食的習慣,導致一部分農民對這項新政策不清不楚。
1955年春天,黃炎培收到訊息,說不少地方開始“鬧糧”,他憂心忡忡地給毛澤東寫了信,說糧食問題很嚴重。
4月26日,他又給陳雲寫了信,轉交給彭一湖一份反映湖南農村糧食問題的報告,為了查明詳情,黃炎培趁著全國人大常委會組織常委分赴各地視察的機會,再度南下。
毛澤東致信黃炎培,提醒他,“先生此次去下鄉,望注意用全面分析方法。”
6月2日至20日,黃炎培輾轉各地,聽取了當地負責同志的彙報,還直接向農民瞭解情況,發現“鬧糧”的情況和自己所想相距甚遠。
“鬧糧”問題當中,是有真正缺糧的,但只有不到5%,大多數則是地主、富農和反革命分子在搗亂。
而且,農民們對於生產的積極性是非常高的,對於統購統銷也是滿意稱讚的,回去的路上,黃炎培感覺一塊石頭落了地,情況比自己想象的要樂觀不少。
回到北京後,黃炎培親自整理了一份《江蘇視察報告》送到毛澤東那裡,他還主動做了檢討,說前段時間對缺糧的看法是錯誤的,以後要全面分析情況,隨時糾正過去的錯誤和看法,不過黃炎培也說,“但我還是會知無不言,我認為應該這樣做,知無不言,有錯必糾。”
向毛澤東“催債”
1959年,毛澤東辭去了國家主席的職務,退居二線後,雖然重大事情仍然需要他點頭,但是政務方面的事情少了很多,也讓他有些閒暇時間可以看看書、練練字。
一次,毛澤東聽說黃炎培手裡有一本王羲之的真跡,便借來一閱,歸還日期定為一個月後。毛澤東拿到後,愛不釋手,經常拿出來翻看研究。
因為是王羲之的真跡,太過珍貴,稍有一點點損壞都是無法彌補的,因此,從借出去的那一天開始,黃炎培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每天心不在焉。
不到一個星期,黃炎培就坐不住了,多次打電話詢問毛澤東看完了沒有。接電話的是值班室,這麼搞了幾回,衛士尹荊山都有些沒耐心了。
但是,黃炎培電話打過來詢問了,尹荊山不可能不彙報,有一回倒茶水的時候,他跟毛澤東說黃炎培又打電話過來了。
毛澤東“嗯?”了一聲,抬起頭問道,“不會是黃老又來‘催債’了吧?”尹荊山支支吾吾,毛澤東一看就知道了,“不是說好一個月嗎,我每天都數著日子呢。”
尹荊山趕緊說,“黃老也沒有催要,是問問,問問主席還看不看。”
不過毛澤東也有自己的觀點,他覺得兩個人既然說好了一個月,如果到了一個月自己不還,那是自己失信,如果不到一個月催要,那是黃炎培失信,兩個人不管誰失信都不好。
黃炎培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他實在是太擔心了,沒過兩天,又忍不住打了電話,這回,直接打到了毛澤東這裡。
電話裡,黃炎培先聊了些其他事情,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繞回到了那本真跡上。毛澤東聽完黃炎培的話,不疾不徐地問道,“任之先生(黃炎培字任之),一個月氣你都沉不住嗎?”
因為黃炎培這樣催要好多次,尹荊山就覺得黃炎培有點小家子氣,為本書跟討債似的催,毛澤東告訴他這本王羲之的真跡有多珍貴之後,還評價了黃炎培一句,“不夠朋友夠英雄”。
一個月期滿那天,毛澤東將王羲之的真跡,仔細的用木板夾好,小心翼翼的交給尹荊山,除了告訴他不要損傷外,還囑咐他,一定要在零點之前送到黃炎培家,不能失信。
毛澤東為什麼說黃炎培“不是朋友是英雄”呢?因為黃炎培是有信念的人。有一回在懷仁堂開會,毛澤東也問了那個問題,“北洋政府有段時間找你做教育總長,你為什麼不去?”
黃炎培回答,“我的信念是不看清真理所在,是絕不盲從的。”
黃炎培一生都在尋求真理,他曾經參加過同盟會,但後來覺得並不是真理所在,至於國民黨,更是魚龍混雜,他自始至終沒有考慮過加入國民黨,到了1945年延安之行,他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理。
黃炎培一旦認定自己找到了真理,就有強烈的獻身精神,全國解放以後,就緊跟中共中央和毛澤東,將資本主義工商業逐步帶入社會主義的軌道。
黃炎培利用自己在工商界的影響和威望,配合中共中央做了不少特殊且不可或缺的工作。
1955年11月,黃炎培因病住院,念念不忘的還是社會主義的大事,他在病榻上給毛澤東寫信,“我準備這副老機器恢復活動力後,重新投入戰鬥部隊,為光榮的執行主席又一次對商業社會主義改造的珍貴指示而努力。”
很快,毛澤東回覆,“工商界改造工作有進步,令人欣慰......望注意保養,早日恢復健康。”
1961年五一晚會後,黃炎培感慨萬千,寫下一首詩,“千山萬水我何曾,解放追隨愧此生。雙鬢斑斑知未晚,大群改造作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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