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全世界最大的財經懸念,被美國總統拜登終結了。
現任美聯儲主席鮑威爾,獲得了總統連任提名,而原來呼聲很高的佈雷納德(Brainard),則被提名為美聯儲副主席,全球金融系統掌舵人的問題就此塵埃落定。
下面,就是鮑威爾與佈雷納德的合影。
信用貨幣體系下的印鈔,對各國央行和金融決策者來說,只有“大量印”和“更大量地印”這兩個選項。如果說鮑威爾的主張,是大量印的話,那麼佈雷納德的主張就是,更大量地印!
相比鮑威爾大多數時候並不表達自己的黨派立場(鮑威爾是共和黨),以此刻意凸顯美聯儲的獨立性和中立性,佈雷納德則毫不掩飾其對民主黨主張的傾向性立場,在其以往演講中,談及財富不平等,談及中產階級收入下滑,她對美國財富不平等以及族裔收入問題的關切,很大程度上其實已經越過了美國央行官員應有的界限。
另外,佈雷納德還支援美聯儲趕緊搞數字貨幣,希望以此解救炒幣人,因為當前的數字貨幣體系中存在“欺詐活動、消費者損失和非法活動相關的風險”。佈雷納德謀求美聯儲對貨幣的“絕對權力”。如果是她被提名為新一任美聯儲主席,江湖上會有一場另類的戰鬥。
拜登選擇了鮑威爾而非佈雷納德,這也表明,拜登是一個求穩的老政客,希望鮑威爾的連任,能夠保持美國貨幣政策的連續性,放水也是由他來放,收水也是由他來收,用美國總統競選中的話術就是,團結美國,彌補分歧。
我們這裡所關心的是:
鮑威爾的連任,對於中國的貨幣政策會有什麼影響?
長期以來,財經界有一個共識,美聯儲實施某種貨幣政策,通常只考慮其本國經濟的需要,但由於美元的世界貨幣地位,無論美聯儲實施什麼樣的貨幣政策,一定會對其他國家和地區的貨幣財政政策產生“外溢效應”,更會對各國的股票、債券、匯率和金融衍生品市場,產生重大影響。
這正如尼克松時期美國財政部長約翰-康納利所說的那句“至理名言”:
“美元是我們的貨幣,卻是你們的問題”。
例如,亞洲金融危機之前的東南亞、2003-2013年的中國,都是因為美元的大量流入,不得不長期實施寬鬆貨幣政策,1997年底美國的貨幣政策開始收緊的時候,小龍小虎們呼呼啦啦倒下一大片,貨幣劇烈貶值,社會經濟動盪。同樣地,2015年美聯儲開始縮表,土耳其、南非、巴西、俄羅斯等全球主要新興經濟體的貨幣一瀉千里,脆弱不堪,這就是美聯儲貨幣政策的“溢位效應”。
在持財經陰謀論的人看來,這就是美國對全世界其他國家剪羊毛、割韭菜的過程。
中國也同樣受到“溢位效應”的影響。2005-2007年的中國,已經產生經濟過熱的跡象,但因為美聯儲貨幣政策並沒有轉向和收緊,中國央行不得不維持著非常寬鬆的貨幣政策。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後,與美國幾乎同步,中國的貨幣政策寬鬆程度在全世界首屈一指,由此帶來中國持續的房價泡沫……
2020年疫情以來美國所實施的超寬鬆貨幣政策,美元流動性從嚴重短缺轉向了極度充裕,金融資產價格屢創新高,這同樣對中國產生了明顯的“溢位效應”:肉眼可見的如大宗商品價格暴漲,人民幣不斷升值,中國製造業產能“盡情綻放”等等……
2021年年中,因為美國的通脹率迅速抬升,美聯儲購債縮減(Taper)被提上日程,美國的利率開始逐漸抬升(以各期限國債收益率上漲為表徵)。這意味著,美國的貨幣政策開始從邊際上趨緊。但是,以鮑威爾為首的美聯儲,一直在不斷重申,“通脹是暫時的”,並且明確表示不會過早退出貨幣寬鬆。
然而,到了2021年11月份,美國通脹率連續幾個月維持在30年來的最高水平,美聯儲關於“通脹是暫時的”的說法被市場證偽,通脹壓力之下,美聯儲明確宣佈本月開始實施Taper。
相比之下,上週五中國人民銀行釋出了《2021年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相比二季度的執行報告,有兩個明顯的措辭變化:
1)刪去了“堅持不搞’大水漫灌’”;
2)刪去了“管好貨幣總閘門”,變為了“增強信貸總量增長的穩定性”。
刪去這兩個詞兒,有人就猜測,是不是打算“不管貨幣總閘門”,“要搞大水漫灌”了?
網上有人整理了2015年以來中國人民銀行的季度執行報告中,關於“大水漫灌”與“閘門”這些詞的使用情況,然後與中國的國債收益率和社會融資規模存量增速做了對比……
根據“水閘學”的研究結論:
如果,央媽使用了“管好閘門”之類的措辭,那就意味著央行打算控制社會融資增速,而且,使用這個詞的頻度越高,意味著社會融資規模增速下降得越快;
如果,央媽使用“堅決不搞大水漫灌”,那通常意味著社會融資規模增速位於底部,央媽需要小幅放水,應對經濟體系中的信用不足,接下來的社會融資規模可能保持平穩或增加;
如果,央媽的報告中,同時使用這兩個詞彙(這是過去幾年常見的情況),就意味著央媽在放水的同時,又希望保持合理增速,通常表示央媽更願意維持現狀;
如果,央媽的報告中,同時缺失這兩個詞彙(像三季度報告這樣),通常意味著,央媽打算大放水,使勁兒增加社會信用供給,讓社會融資規模的增速提起來。
從經濟指標看,三季度中國真實GDP年化增速滑落至4.9%,這是除2020年一季度之外,過去30年的最低增長速度;另一方面,製造業和非製造業的PMI,也都降至除2008年金融危機和2020年疫情危機之外的歷史最低。政府和央行,必須要把“穩增長”放在首位,放水成為了必選項……
所以,整體來看,10%的社會融資規模存量增速大機率已經觸底,接下來中國將進入“穩增長”時段,“開閘放水”時段開啟。
問題恰恰就在這裡。
中國人民銀行的三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是上週五發布的,而鮑威爾的連任提名,是本週一才確定的。就在獲知連任提名之後,鮑威爾一改過去 “通脹是暫時的”這種調調,明確表示“美國經濟有望恢復最大就業,經濟正以多年來最快的速度擴張,我們知道,高通脹給家庭帶來了損失”。
這相當於明確宣稱,美聯儲將在原本宣佈的縮減印鈔規模外,額外實施收水措施,以此應對市場對通脹的質疑。投資銀行高盛更是大膽估計,美聯儲將在2022年的6月、9月和12月加息3次。
中國需要大放水的時候,美聯儲卻打算收水,這就是矛盾。
可以肯定的是,過去一年多來人民幣兌美元的升值,大機率走到了盡頭,接下來,如果美國超預期收水的話,人民幣甚至可能會開啟新一輪的貶值週期。
鮑威爾連任之後,為了維持人民幣的信用,也為了保持資產價格(包括房價與股市)的相對穩定,像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或2020年疫情爆發之後那樣的大水漫灌,是不可能的了。儘管說我們一直強調“以我為主”,但貨幣政策很有可能走一步看一步,看看美聯儲的收水,到底是不是來真的,到底有多強的力度,由此決定我們的放水力度……
水還是要放的,但水勢大到什麼地步,要結合鮑威爾收水的節奏來。
當然,必須要承認的是,自2010年中國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以來,中國已經越來越不像一個發展中國家。作為全球的頭號生產國,中國的整個經濟和金融體系,在承受美國貨幣和經濟政策的衝擊力方面,甚至比歐洲和日本這樣的發達國家還要強。
更何況,我們還有“資本管制”這樣的特殊手段。
所以,自2014年以來,中國的貨幣和財政政策,越來越表現出“以我為主”的趨勢,美聯儲貨幣政策的“溢位效應”,對中國的影響已經越來越小,中國並不需要像其他國家一樣,必須跟在美國之後亦步亦趨……
引用人民銀行在三季度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的一段話作為結尾:
我國是具有強勁韌性的超大型經濟體,經濟長期向好的基本面沒有變,發展潛力大、迴旋空間廣闊的特點明顯,市場主體活力充足。也要看到,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和新冠肺炎疫情全球大流行交織影響,外部環境更趨複雜嚴峻,國內經濟恢復發展面臨一些階段性、結構性、週期性因素制約,要堅定信心,集中精力辦好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