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這個問題,是有個錯覺:“四大家族”是一成不變、堅固長遠的團體。其實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四大家族”這個說法,在《紅樓夢》作品中根本沒有出現過。類似的說法是賈雨村看了門子提供的護官符,由門子介紹:“這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皆有照應的”。
但是,在此之前,提到“雨村猶未看完”,就被其他事情打斷了。可見這“護官符”上的名字,絕對不止這四個家族。以賈雨村的勢利,當然不可能不繼續看下去,但是作品不再描寫,因為“若只有此四家,則死板不活。若再有兩家,又覺累贅,故如此斷法”,是文學寫作中的“橫雲斷嶺法”,刪繁就簡。
也就是說,金陵一地,“極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紳”一定很多,作品只選了其中四家。像曾任國子監祭酒的李守中(李紈之父)家族,也不會不在“護官符”上。但是林如海一定不在其列,因為是姑蘇而不是金陵人氏;妙玉家族多半也不在,因為“父母俱已亡故”,家族已經沒落了。
賈府跟林家聯姻,林家並不在“四大家族”之列;賈府跟李家聯姻,李家也沒有進入“四大家族”之列;賈府收留了妙玉,妙玉家也不在“四大家族”之列。可見“四大家族”根本不是一個嚴密的組織,而是在縱橫捭闔的政治聯姻中,偶然形成的、符合某些特定條件的統稱。就像“唐宋八大家”,有的是師生、父子、朋友關係,也有的根本不認識,甚至根本不是一個朝代的人。
林如海把賈雨村介紹給賈政,“既有所費之例 ,弟於內兄信中已註明白,亦不勞尊兄多慮矣”,根本沒等賈雨村開口,已經安排得如此妥當。如果說林如海賈政郎舅之間,是第一次進行這樣的操作,你會相信嗎?
林如海與賈府也一定是“一損皆損,一榮俱榮,扶持遮飾,皆有照應的”,僅僅是因為他不是金陵人,才不入“四大家族”之列。
李紈的孃家也是金陵顯宦,但是與賈家來往不密切,可能是意氣不相投,比如書香之家看不起靠軍功發家的賈府,所以沒有形成“一損皆損,一榮俱榮”的權力共同體,所以沒被門子提到。
那麼,與寧國府聯姻的其他家族,比如當年賈敬的夫人,比如賈珍的原配,一定不是顯赫和名門世家嗎?怎麼可能!除了秦可卿本人人品出眾,受到賈珍的青睞(開始真的是用長輩的眼光青睞晚輩、甄選人才的,後來發生了變化)之外,一般的婚姻總是門當戶對的。
也就是說,賈敬夫人、賈珍前夫人的孃家,很可能在當年也與賈府形成了“三大家族”、“五大家族”之類。只是由於賈敬的修道、賈珍的放縱,在官場仕途中毫無追求,當初的政治聯盟才漸漸鬆散或者解散了。
而以榮國府為中心的新“四大家族”,是當今現在的顯赫的政治聯盟集團。但是隨著榮國府子弟“無可以繼業者”不求上進,這個集團也必將走向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