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4月,前蘇聯“共青團員”號核潛艇沉沒。由於軍方嚴格保密,人們不知道這艘潛艇的遇難過程。後來,3名俄羅斯海軍上將終於打破沉默。列夫·吉佐夫、尼古拉·莫爾穆爾和列昂尼德·奧西彭科在法國拉豐出版社出版的《所有危險的史詩》一書中向世人披露了這艘核潛艇沉沒的過程。
前蘇聯核潛艇曾發生過多次事故,最可怕的事故當屬編號為“K一278”的“共青團員”號核潛艇。西方人士將這艘特大型潛艇列為最神秘的潛艇;艇長122米,寬11.5米,排水量9700噸,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潛艇。這艘潛艇的獨特之處在於它的鈦殼,正是憑藉這種材料製成的船體,它可潛到水下1000米。“K一278”艇可攜帶核彈頭和魚雷。它的戰鬥任務不是進攻,而是對抗敵方“殺手”。
1989年4月7日,在熊島西南180公里、距挪威海岸490公里的挪威海中立海域內,“K一278”艇完成了例行的潛航任務,平靜地向基地返航。
11時,第一組艇員起床,第三組艇員準備午餐,值班軍官沃倫戈夫在按條令一絲不苟地整理各艇報告。第七艙只有一名值班艇員布科尼卡切維利。這名蓄著濃密小鬍子的水兵透過話筒平靜地報告:“第七艙檢查完畢,隔離抗力和空氣成分正常,其他一切也正常。”布科尼卡切維利不知道這是他一生中說的最後幾句話。
3分鐘後,值班機械師尤金的控制檯上出現了一個訊號:“第七艙溫度超過攝氏70度。”
尤金立刻向海軍上校瓦寧艇長報告,瓦寧便向全艇發出警報,各艙室隨即響起急促的警報聲。瓦寧不停地呼叫可能已經起火的第七艙:“7號! 7號!請回答!”
“尤金,告訴我!那裡有人嗎?”瓦寧問道。
“布科尼卡切維利在裡面,但他沒有回答。”尤金接著說:“艇長,必須馬上向第七艙灌注氟利昂!”
瓦寧遲疑不決,因為氟利昂可以滅火,控制火勢蔓延,但它肯定會奪去艙內水兵的生命。布科尼卡切維利一直沒有回答,瓦寧最後發出命令:“向第七艙送氟利昂!”大家都希望布科尼卡切維利是唯一的遇難者……如果主壓載水艙注水壓縮空氣的一條管道沒有被電弧擊穿的話,氟利昂肯定可以撲滅火勢。此時第七艙已變成一座高爐,噴出管道的壓縮空氣像氧氣吹管一樣助長了火勢。
幾秒鐘後,火龍竄入第六艙,水兵們還沒來得及戴上防毒面具,艙內已經燃起了熊熊烈火。
輪機長關閉了右舷渦輪發電機,左舷渦輪發電機也自動關機。反應堆自動安全裝置啟動了,潛艇失去了動力。潛航時出現這種情況比飛機發動機在空中關閉更危險,因為飛機還可以滑翔,而潛艇則會直沉海底。
事故無休止地接踵而至。“火警!火警!”第五艙發出警報,第四艙水兵緊接著報告:“冷卻泵功率減弱,發出危險的噼啪聲!頃刻間,潛艇垂直艙被卡住,各艙電話聯絡中斷。
艇上機器裝置接連出現故障,一個故障引起另外兩個故障,出現了連鎖反應。雖然艇上的全部機器裝置似乎都擺脫了水兵們的控制,但是全艇人員仍然保持著鎮靜。然而,情況萬分危急。此時,潛艇甲板距海面150米,艇龍骨距海底1000米,失去動力的潛艇夾在中間動彈不得。3個艙裡烈焰熊熊,向第五、第六艙灌注氟利昂已經不可能了,這兩個艙裡的水兵繼續奮力滅火。電纜火花四濺,配電盤接二連三地爆炸。艇員們七手八腳地拔插頭,試圖找到火源。只要這艘潛艇沒有浮出海面,它就無法同基地和其他艦艇取得聯絡。
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幾分鐘裡,全艇67名倖存者的命運掌握在指揮艙內的5個人手中。他們是海軍上校瓦寧和科利亞達,機械工程師巴邊科和尤金,以及水手長哈奇。
科利亞達是這5個人中唯一的倖存者,他敘述了5人小組在指揮艙指揮搶險的情景。當時他們相互心領神會,用隻言片語或眼神互相交流。他們關閉部分系統,轉接到備用裝置上。在這場爭分奪秒的搶險中,在指揮電腦鍵盤上出現任何差錯都會釀成艇毀人亡的慘劇。海軍上尉奧爾洛夫是遙控指揮組長,他還不知道潛艇將浮出海面還是像石塊一樣沉入海底。他決定關閉反應堆,降低舵面平衡度,確保放射區冷卻正常進行,可以肯定的是,由於他採取正確措施,北大西洋不會再出現切爾諾貝利核事故。
在水下157米的“K一278”艇開始緩慢上浮。充氣管道損傷嚴重,隨時可能破裂,軍士長卡坦塞夫不顧個人安危,給主壓載水艙充滿了氣。由於被卡住的方向舵失靈,潛艇失控,呈螺旋形上浮。潛望鏡伸出了海面,卡坦塞夫在艙口蓋邊,聽到了海水拍打艇體的聲音。緊接著“共青團”號已經浮出海面。
從指揮台上出現火警訊號到潛艇浮出海面,時間好像過了幾年。艇內時鐘指到11點14分,事故僅持續了11分鐘,“K一278”艇浮出水面後,因尾舵失靈,動彈不得。海軍上尉沃茲戈夫出艇後向艇上一看,驚得目瞪口呆:艇殼上厚實的橡膠保護層已經熔化,露出艇殼,海水與燒至白熱狀態的艇體鋼板接觸後頓時化作濃密的蒸汽。艇尾各艙的火勢越來越猛。
11時27分,推進器指揮台上又顯示出一個火警訊號:毒氣擴散,指揮艙能見度下降。
機械師決定立刻切斷電子裝置電源,開啟滅火器。
指揮艙濃煙滾滾。艇長下令除滅火人員外,其餘官兵撤至甲板上。留在艇內的人員戴上與壓縮空氣主管道相連的自動呼吸面具,這種面具軟管長10餘米。突然,軍醫扎伊亞採覺得嘴裡有甜味,立即摘下面具,命令化學師契爾尼科夫軍士長檢測空氣成分。
契爾尼科夫驚愕地回答:“這是致命毒氣!”
第七艙的強大壓力把一氧化碳壓進了自動呼吸系統。所有人都摘下面具,但已有3人中毒,被抬上甲板搶救。
艇長繼續在航海日誌上記錄詳細情況:“11時45分,發出了3次求救訊號,沒有迴音。”
這艘極其秘密的潛艇按條令規定,只能在本國頻率上發出密碼訊號,即使是1989年,條令也嚴格禁止發出國際呼救訊號。
尤金和阿納託利中尉自告奮勇,主動去失火艙室偵察。他們就像進了雷區,頭戴防毒面具,手持電筒在濃煙裡摸索著前進。每走一步,他們都可能觸電或者被迎面而來的火舌、熱浪擊倒。
他們在反應堆後的密封艙裡找到了因防毒面具氧氣用盡而癱倒在地的軍官,並把他們從艙裡救出。
“12時10分,我們發出8次求救訊號,仍無迴音。”12時25分,基地收到求救訊號,直到13時27分基地才與潛艇聯絡上。
第四艙通風之後,搶救人員準備按條令開啟第五艙艙門。條令規定在發生事故時,各艙人員撤離前必須密封所在艙室。這是必須執行的命令:“寧死不讓火熱蔓延到鄰艙。”’
如果艇員們沒有執行這條鐵的紀律,潛艇早就沉沒了。
尤金率領搶險隊首先衝進起火的艙室,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片恐怖的景象:艙內的水兵還活著,但已燒得面目全非。海軍上尉沃爾科夫的橡膠防毒面具已經熔化在他的臉上。’傷員們立即被送到甲板上,扎伊亞採在甲板上設立了臨時包紮所。這位軍醫事後向事故調查委員會描敘當時的情景說:“搶險隊不斷把傷員抬到我身邊。我替燒傷水兵脫背心時,他們的皮肉一塊塊掉下來。輕型防毒服的功能很差,在有毒環境中最多隻能堅持20分鐘。然而,這是專為防毒而設計的防護服……
“兩名水兵因吸入過量的一氧化碳,於14時2分停止了呼吸,這是大家看見的第一批死者……
“傷員們的傷勢令我震驚,有兩名傷員雙手和雙臂血肉模糊,面板全部燒盡,但他們仍對我說可以不打麻藥,我知道他們是想節約藥品留給更需要的傷員。”
尤金和兩名艇員試圖開啟倒數第二個艙——六艙的門。艙門滾燙,溫度超過100°,他們剛開一條縫,一股黑煙撲面而來。他們立即把門關上,看來氟利昂未能撲滅大火。
艇長繼續一絲不苟地記錄航海日誌。
“14時18分,我們同一架飛機建立了調頻無線電聯絡。14時40分,看見一架飛機。14時41分,飛機身份被查明是一架伊爾—38。15時18分,向飛行員發電如下:‘沒有進水。正在滅火。逐一密封各艙。’這架機身上噴有紅星的飛機回電:‘漁船將來幫助你們。預計到達時間:18時’。”
救援船即將到來,官兵們鬆一口氣。艇毀人亡的厄運似乎已經躲過,事故已完全制住。起火的第六、第七艙已經灌滿了氟利昂,其他艙室的火勢得到控制。世界上最堅硬的鈦殼潛艇經受住了濃煙烈火的考驗。全艇沒有一個人想到向在附近航行的瑞典船隻求救。聚集在甲板上的官兵們如釋重負,他們的潛水裝備全部留在煙霧瀰漫的艙內。
但以後發生的事卻有如地震一般迅雷不及掩耳。
16時24分,艇內的爆炸震得艇體劇烈晃動。顯然,氧氣再生罐接二連三地爆炸了。短短几分鐘內,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鈦殼炸裂,海水湧入艇尾的兩個艙室。“K一278”艇尾部幾秒鐘內被海浪吞沒,水兵們紛紛落入冰冷的海水中。
水手長大聲叫喊:“放救生艇!快放!”
不幸的是救生艇也出現了故障,無法緊急開啟。軍士長格里高裡用了5分鐘才打開救生艇固定栓。從理論上講,這種固定栓只要20秒就能開啟。救生艇落水後本應自動充氣,但是根本沒有充氣,水兵們眼睜睜地看著海浪無情地吞沒了救生艇。格里高裡撲向第二隻救生艇,但是遇險的潛艇繼續下沉。格里高裡拼命抓住固定栓,一個巨浪衝上甲板捲走了第二隻救生艇,在巨大沖力下,救生艇自動充氣,但是艇底朝天。後來,前蘇聯北方艦隊的飛機空投了3只救生艇,但沒有一隻充起來氣來!
潛艇發出的最後電報是:“區域性在控制之中。”
17時8分,“共青團”號沉入大海,艙內還有6個人,只有軍士長薩倫科一人奇蹟般地生還。他說:“我聽到有人大喊:‘全體上甲板!’我抓起兩件救生衣奔向指揮艙,艇長衝著我喊道:‘你是最後一個嗎?’,‘我想是的!’‘快去底艙,告訴伊斯賓科夫我命令他撤,大家到浮箱內集合!’”
“浮箱是固定在艇內的一個獨立艙室,是供全艇人員在緊急情況下撤離的救生裝置,它可以像電梯一樣脫離潛艇,浮出海面。
“我還沒有走到底艙,一股激流把我衝倒,我拼足了力氣退到浮箱艙口,戰友們把我拉進浮箱。艇長瓦寧、尤金、契爾尼科夫、克拉斯諾巴伊夫已在浮箱裡。深度表指標迅速下降:50米、100米、200米……
“浮箱漏水,尤金和契爾尼科夫潛入減壓艙擰緊艙門。漏洞剛堵上,忽聽艙口外有人敲門。‘這是伊斯賓科夫,他還活著。快開啟艙門’,瓦寧喊道。尤金潛回減壓艙,剛把鑰匙插進鎖孔,只聽一聲巨響,潛艇艙壁壓爆了,伊斯賓科夫當場喪命。
“瓦寧對我大叫:‘你還等什麼?快啟動浮箱。’隨著一聲爆炸,浮箱脫離了潛艇。
“浮箱浮出水面後,艇長和克拉斯諾巴伊夫失去了知覺。天窗拉開後,我和契爾尼科夫被甩出浮箱。浮箱立即沉入大海。”
救生艇上的水兵聽到水下傳來的爆炸,起初擲以為橡膠艇爆了,接著看見浮箱露出海面後又迅避沉入大海。
契爾尼科夫顯然是在飄遊時凍死的。瓦寧、尤金和克拉斯諾巴伊夫困在浮箱裡沉入海底。
18時20分,30名倖存者被前蘇聯軍艦救起,其中3人在返航途中死亡。
倖存者嚴格執行了救生條令:兩臂緊抱前胸,雙腿彎曲緊貼腹部,以保持小腹和腋下體溫,這種姿勢可使落水者在冰涼的水中堅持15分鐘。
當時,只要艇長違反條令向外國艦船呼救,這些水兵本是完全可以獲救的。
“共青團員”號核潛艇實際遇難42人,而這次事件的影響主要是核汙染。當時“共青團員”號潛艇上的核燃料濃度非常高,並且潛艇上有兩枚核彈頭。這次歷史上影響最大的核事故將會給北海以及沿岸居民造成深遠的影響。30多年過去了,沉沒的位置放射性物質有增無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