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狗大灰正縮在土炕的草灰裡睡覺,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大灰馬上豎起耳朵,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大灰從炕洞裡鑽出來,朝門外望去,只見一個身影朝窯洞走來。有股熟悉的味道鑽進了大灰的鼻孔,大灰睜大眼睛,這是多麼熟悉的身影啊,還有那副面孔。大灰愣著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飛飛!”那人朝大灰喊道。多麼熟悉的聲音!它幾乎要忘記自己原來是有名字的了。大灰情不自禁搖起了尾巴,然後撲起身子,朝主人戰娃的肩膀上趴去。它用舌頭舔著主人的臉,被主人緊緊地抱在胸前。
盼啊盼,等啊等,大灰不知盼了多少個日月,現在,終於等來了自己的主人。它的眼眶溼溼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它興奮地在院子裡狂奔起來,然後在地上打著滾兒,在主人身上來回蹭著,激動得尿液撒得到處都是。
主人稍微把窯洞拾掇了一下,看來,他要留下來住些日子。
“嘿!真是一條忠狗啊!”走在路上,大家都朝大灰看來。大灰緊緊跟在主人的身後,現在,它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戰戰兢兢地走在村子裡了,不用將身子俯得很低,不用將尾巴夾得緊緊的,不用東張西望怕人攆,它甚至有點兒驕傲地伸直了脖子,搖著尾巴,跟在主人的腳邊,信步款款地走著。
“戰娃,走,回家!”大灰和主人剛走到院門口,就被我的爺爺喊住了。現在,爺爺喊大灰的主人回家住。
“不了,叔。”大灰眼巴巴地望著主人,其實,它的肚子也餓了。
“多少年沒住人了,趕緊跟我回家!你嬸給你留著飯呢!”戰娃的眼睛瞬間溼潤了。其實,在村裡他最怕爺爺了,但他最喜歡奶奶。父母去世得早,他和妺妹沒少受到爺爺和奶奶的照顧。雖然爺爺的脾氣大,但他打心底是感激的。特別當他偷別人家的玉米或紅薯時,總會被爺爺訓斥。後來,他遠遠看到爺爺便趕緊躲開。爺爺告訴他,如果真想吃玉米就去自家地裡掰,想吃紅薯就去自家地裡刨,不要再擾別人家的地。戰娃的心裡是感激的!那時候他還年輕,不會種地,所以放羊,不會做飯就湊合著做,到了吃餃子的中秋和春節,奶奶便會喊他和妹妹到家吃,等妹妺長大懂事了,也敏感了,不好意思再到別人家裡,奶奶便會把餃子端到他們家。對爺爺和奶奶來說,他們就像自己的孩子,所以爺爺奶奶家就是自家。
大灰跟著主人進了爺爺家的院子。爺爺拿出了好酒,奶奶熱好了飯菜,爺倆便在火爐邊喝起來。奶奶歲數大了,淚也多,見到戰娃就像見到多年未見的兒子般問長問短,不停地抹淚。爺爺時不時要訓斥她一番,但依然阻止不了奶奶搭茬兒。
喝完酒,戰娃執意要回老院子住,奶奶便從櫃子裡拿出床被褥來,然後裝了幾個饅頭給他帶上,他這才想起來,還沒給大灰餵食呢。
狗不嫌家貧。大灰趴在窯洞外,多少個夜晚,它都蜷縮在炕洞的草灰裡,今晚主人睡在屋裡,而它守在外面,但渾身都覺得暖洋洋的。
大灰歪著腦袋瞅著他,發著輕輕的哼嘰聲,像是對他關切的詢問。他也看著大灰,多好的一條狗啊。要不是為了生活奔波,他怎麼可能拋棄它呢?他撫摸著大灰的身子,梳理著它的毛,大灰眯著眼睛享受著這份舒坦,但主人手掌上磨砂般的繭子它感覺得到。要是在以前,主人會和它說話,如今他變得沉默。
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莊,戰娃終於要離開了,儘管依依不捨,但為了更好地生活,他不得不離開。跟在他身後的還有大灰。這個它熟悉的村莊,一草一木,一溝一壑,一家一戶,它來不及作別,主人在哪兒,家便在哪兒。
■文/改編自《溝窪廟的春天》(趙國棟 著 河北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
■圖片除圖書封面外均為配圖
■編輯/王慧麗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