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歲北大教授的夫人陳思寇,是一位看透生死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不想接受任何人的幫助,包括兒女,而是選擇用斷食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她說,她不是不珍惜生命,亦不是感到生活沒有意義。
她說過一句話,至今仍引人深思:“要爭取在人生的最後階段“走得快一點”,既減少自己的痛苦,也儘量避免給他人造成負擔。”
陳思寇
一、
陳思寇的丈夫,是著名政治學家、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主任趙寶煦。他曾主持編寫了新中國第一部以馬克思主義政治學教材,主持建立了全國第一個政治學理論博士生專業培養點,並培養了中國第一批政治學博士研究生。
趙寶煦
趙寶煦出生於一個貧窮的知識分子家庭,他直到十歲時才進小學,後又因為交不起學費而多次輟學。一位天主教神父見趙寶煦交不起學費,就對他說,只要他信教,教會就可以幫他交學雜費。但是趙寶煦卻拒絕了。
當時浙江有個規定:只要考了第一名,就可以免交學雜費。趙寶煦就拼命讀書,從初中到高中,連年都考第一,順利地讀完了中學,家裡一分錢也沒花。
高中畢業後,趙寶煦考上了北京大學。就在這年,“七七 事變”爆發,趙寶煦和同學們紛紛逃出淪陷的北平,輾轉來到昆明,進入西南聯合大學學習。
但是昆明也並非世外桃源。日本侵略者一度打到貴州,趙寶煦也和大多數同學們一樣,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學生運動之中,從此走上了革命道路。
新中國成立後,趙寶煦留在北京大學任教,並很快被任命為國際政治系主任。
在這裡,他曾主編《政治學概論》、《跨世紀的中美關係》、《國情調查與思考叢書》等 作品,撰寫了《中國政治學的復興》、《中國公共政策》、《政治學與和諧社會》等著作。
二、
趙寶煦教授去世後,有記者採訪陳司寇:今後準備如何安度晚年?陳司寇笑了。她說,關於晚年,自己有一點心得,願意和大家分享。
陳司寇認為 ,人到了70歲以後,身體肯定會出現這樣那樣的疾病,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隨著年齡的增長,老人的活動空間也會逐漸變小,漸漸地與社會漸漸脫節,所以很多老年人都患有不同程度的憂鬱症,越來越需要子女或者其他人的照顧。
所以人到了晚年,最要緊的是要儘量使保持身體健康。如果萬一身體不行了,沒有別人的照顧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就要爭取“走得快一點”,既減少自己的痛 苦,也能儘量避免給子女或者其他人帶來負擔。
關於這一點,陳老師打了個比方:那就是老人,自己要做自己的靠山。自己的飯自己能做,自己的衣服自己能洗,自己的事自己能做。
陳司寇和趙寶煦生育了三個孩子,孩子們都很孝順,住得離父母也不遠,每週都可以回去看陳老師。父親去世後,為了照顧母親,孩子們多次提出將母親接到身邊和自己同住,方便照顧,但陳司寇卻堅持一個人單住。
每天她自己買菜、做飯,自己洗衣服,自己參加鍛鍊,不到萬不得已,不會需要子女的幫助。雖然孩子們不放心她,為她請了保姆,但陳老師只允許保姆每週來兩次,幫著打掃一下家庭衛生,其餘的事,她都是親力親為。
趙寶煦去世後,陳司寇還是保持之前的生前習慣,每天6:00起床後,然後做操、看電視新聞、做早飯。吃完早飯後,堅持看一個小時的書或者報紙。她除了看新聞之外,看得最多的是《易經》,而且邊看邊思考,邊看邊記錄自己的讀書心得。
丈夫走後,陳司寇每天都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的,讓自己的生命保持一定的節奏,不讓自己空閒下來。她給自己定的目標是活就要活得有質量,隨時都做好“走”的準備,但一定不能讓自己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
很多人年齡越大越怕死,陳司寇認為這大可不必。她認為“死”是自然規律,是另一種“生”,一定不要怕死,要想得通,活得自在,超越死亡。事實證明,不怕死的人才能活得輕鬆,活得有質量,去享受生活。因為你死都不怕,還怕什麼?還有什麼想不開的,放不下的呢?
陳司寇認為,人的壽命由三方面的因素決定。一是遺傳,二是鍛鍊,三是生活習慣。所以老年人要全面瞭解自己的身體狀況,分析自己身體上存在什麼樣的問題,思考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比如說,自己的身體不行,是由抽菸、喝酒引起的,那就要戒菸戒酒。
如果自己的身體問題與熬夜有關,那就要減少熬夜的次數,早睡早起。總之,一旦認識到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什麼問題,就要找出原因,令行禁止,長期堅持下去。
陳老師退休後,堅持學習醫學保健知識,同時運用這些知識去掌握自己身體狀況,分析自己的問題是什麼,摸索其中的規律,思考解決問題的辦法和措施。這一點,很值得每位老人都去學習。
三、
有很多老人有著不太好的生活習慣,只要身體稍微不舒服,便急著去醫院打針吃藥,陳老師認為這並不可取。她認為動不動就看醫生,大把大把的吃藥,很容易讓身體產生耐藥性,以後真的有了大病需要吃藥時,效果反而會受到影響。
所以有一些小的不舒服,可以透過其他的方式來解決,不一定事事都盲目依靠醫生。
有這麼多老人盲目相信“名醫”,甚至對電視廣告裡的那些“靈丹妙藥”奉若神明,認為這些東西能讓自己永葆健康,結果常常事與願違,不但沒有治好自己的病,還容易上當受騙。
這些人主要是不懂得一個道理:那就是光靠醫生不能獲得健康,關鍵還是要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
陳司寇有一個體會:最好的保健醫其實就是自己。因為一個人的身上有什麼不舒服,自己是最清楚的。無論是再好的醫生,也不可能時時跟著你,去了解你身體上的每一處變化。
所以老年人也要學會一點醫療常識,身體一旦出現一些小的不舒服的時候,能在第一時間自己調整,透過按摩、用藥,將一些小病扼殺在搖籃中。
有一天早上,陳司寇突然發現腰部疼痛,她並沒有急於去醫院,而是自己躺在床上,按照學來的醫學知識,按摩相應的穴位,果然過了一會兒就有了很大的好轉。從那之後,她就堅持自己按摩相關穴位,並配合適當的腰部活動,結果腰痛一直沒有再犯。
所以她說,有些老人遇到像她這種情況,也可以像她這樣解決,既鍛鍊了自己,又給子女省去了很多麻煩。
關於腰疼的事,陳司寇一直不有告訴孩子們。直到她好了,有一次女兒來看自己時,她才把這件事告訴了女兒。女兒責怪她有病不說,
她解釋說,我平時一個人能照顧好自己,日子過得很充實、愉快,不希望別人來干擾我。每個人最怕的就是形成依賴感,從來都沒有人會是你永遠的靠山,靠自己才是真正靠得住的。像我這樣熱愛生活,心胸開闊的老人,遇到小病是能頂得住的,你們不用太擔心。
陳司寇也承認,老年人一般因為寂寞,大多都盼望兒女能常回家看自自己。但她和其他老人不同,她興趣廣泛,建立了自己的學習計劃和生活規律,每天忙忙碌碌,內心平靜充實,所以雖然也想孩子們,但卻並不依賴孩子們。
陳司寇有一位老姐妹,丈夫去世後特別寂寞,每天都要打電話給陳司寇,聊起來就沒個完。陳司寇認為這不是個辦法。自己是可以陪這位老姐妹煲電話粥,但總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吧?
如果這位老姐妹對自己的電話形成了依賴,那麼不打電話的時候,她豈不是更加孤獨難過了嗎?
想清了這個問題後,陳司寇不再陪老姐妹煲電話粥了。她直接了當地告訴這位朋友,這不是解決你孤獨問題的辦法。你的問題不能靠外人,只能靠自己。
她告訴朋友:“你要儘量把時間安排得緊一點,喜歡做什麼就去做。只有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你就不會感到寂寞了。”
陳司寇還用自己這個活生生的例子去開導朋友:自己每天起床後,做操、看電視、做早飯,看書看報,看到我好的東西就摘錄下來,還自己琢磨:這樣的文字,如果是我自己,我會怎麼去寫呢?所以每天,自己哪有時間去寂寞?
陳司寇也知道,即使自己再豁達,但一樣逃不掉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所以自己對自己的身體很是看得開,認為老人得病是正常現象,大可不必過於緊張。
四、
2015年的時候,陳司寇檢查出左腎上有個腫瘤,醫生和孩子們都建議她做手術切掉,可她就是不同意。
她說:“我已經92歲了,就算動了手術切了這個腫瘤,誰能保證不會出現其他病呢?那又何必呢?
但是陳司寇也不是坐著等死,她雖然不同意手術,但卻也不是對這個腫瘤聽之任之。只是她有著自己的抗瘤的方法。
陳司寇知道腫瘤喜歡酸性,不喜歡鹼性的東西。所以她就多吃鹼性的東西,比如蘑菇、西蘭花等等食物。對於酸性的魚、肉,她堅持少吃甚至不吃。用這種方法,她和腫瘤實現了“和平共處”。
現在這個腫瘤一直沒有發作過,至於它還在不在,是變大了還是變小了,陳司寇一點也不去想它,隨便它怎樣。
她說:也許是自己想得開,這個腫瘤看在自己身上討不到便宜,偷偷地逃跑了。
但是孩子們卻和她的想法不同。他們堅持要給母親找個保姆照顧,以免萬一哪天犯了病都沒有人知道。
陳司寇拒絕了孩子們的好意,她說:“人的壽數到了,就要順其自然。身體功能衰竭了,無疾而終,這是福氣。我已經94歲了,已經賺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在中國,和陳司寇能有一樣想法的老人,還是不多的。因為老人們都認為,自己把兒女撫養大,兒女就應該回報。可很多老人沒有想過,兒女們並非不孝,只是在這個競爭激烈的年代,不是每一個兒女都有時間照顧父母的。
所以陳司寇的想法,還是超前的。她認為:一個人生活是常態,兒女來看你,是驚喜。這樣就不會心懷不滿,常感落寂了。
五、
2017年4月,陳司寇體內的那顆腫瘤終於發作。半年後,陳司寇已經無法下地了。
可無論子女們怎麼動員,陳老師一直堅持不去醫院。她說:“我這麼大年紀了,這次恐怕會走了。我只希望自己能夠“走”得更快些,儘量不要拖累別人。”
2017年10月17日,陳司寇開始斷食。她的頭腦很清楚,面對孩子們的餵食,她堅持一口都不吃。
10月21日,四天水米不進的陳司寇終於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捍衛了自己的尊嚴。她沒有留下遺言,只是在紙上寫下了一句話:“我已經賺到太多了,下面就看你們的啦!”
96歲的陳司寇用斷食結束自己的生命,引起了社會上的廣泛討論。有人贊同她,也有人反對她。對此,每個人都可以有著自己的看法,這些看法也是見仁見智,沒有對錯之分。
但很多人對她的這種做法表示了不同程度的尊重。陳老師一直選擇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從來不想麻煩別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女。這是一種生活態度,也是一種對他人的尊重。這種胸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的。
但是有一點,我還是很敬佩陳老師的。那就是每個人在人生的最後階段,有權力選擇自己的離開方式。不顧病情地用氧氣和營養液來維持生命,於己用一種痛苦,於人又何嘗不是一種拖累,於社會又何嘗不是一種負擔?
願陳老師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