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來講個醫學懸案。
2019 年，有個 25 歲的美國小夥，連續幾個禮拜看上去都東倒西歪，昏昏沉沉、口齒不清、噁心嘔吐……甚至會無徵兆的暈倒在地，早晨醒來就恢復如常。
為了方便講故事，下面就叫他傑克（Jack），他還有個女朋友，就叫蘿絲（Rose）吧。
你覺得傑克這是怎麼了？沒錯，你跟周圍人想的一樣，這就是每天酗酒，喝得太醉唄。
女朋友蘿絲受不了，同事嫌棄他，而傑克卻一口咬定，自己一滴酒都沒碰過，一切都是誤會！
7 月的一天，傑克又一次嚴重發作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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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實在忍不下去了，把他拖進了醫院急診室。一個醫學上的驚人謎案，就此展開。
承認吧，就是偷著去喝酒了
德克薩斯醫學中心的接診醫生在聽到傑克的症狀描述後，第一感覺也是「你醉酒了」。但是並沒有聞到明顯酒氣，傑克也堅稱自己沒有喝酒。
沒喝酒但總昏過去，這可能是有大毛病啊！
腦 CT、甲狀腺、代謝、肝功能、血液藥物檢測……醫生給傑克安排了一系列精密的檢查。
然而結果把醫生整迷糊了：以上檢查，都沒有異常。
醫生喜歡檢查無異常，也害怕檢查無異常。檢查無異常意味著起碼沒有藏著什麼大病，但是如何跟病人解釋原因又成了難題。
轉了一圈之後，醫生決定再回到開始，撿起最早被排除的判斷，檢查一下血液酒精含量。
結果出來了！酒精含量高達 300mg/dl，要知道中國的酒駕標準才是 80mg/dl。
醫生表情就好像班主任站在教室後門看到正在玩手機的你：嘿嘿。抓到你了吧？承認吧！是不是揹著女朋友偷偷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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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絲看過來的眼光都能殺人了。
「醫生啊，是不是搞錯了啊？不會是儀器檢測出錯了吧？」
「蘿絲啊，我真的沒有瞞著你去喝酒！」
這麼一波折騰下來，除了酒精濃度異常外，其他檢查都顯示一切正常，症狀有了緩解後，傑克和蘿絲只好先回家觀察。
不信邪，貼身檢測一禮拜
搞清楚到底喝沒喝酒
從急診回去，兩個人又先後看了消化和內分泌門診，專科醫生做過檢查也沒有給出太多的新意見，只是引導傑克重新想想自己的飲食變化，是不是飲食有酒精汙染。
傑克坐下來，認認真真再回顧下最近吃過些什麼？好像除了最近節食吃少了，其他都沒有變化，連帶酒精的食物都沒吃過。
「我真的沒有喝酒！你得相信我。你相信我嗎？」
為了驗證傑克沒有說謊，蘿絲決定來一週的貼身檢測。她買回來了便攜酒精呼氣檢測，24 小時同吃同住，隨時密切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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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肉和機器的雙重監測，結果……更讓人迷惑：
蘿絲確實沒有發現傑克喝了酒，但傑克的酒精指標卻一直顯示超標。現在輪到兩個人一起懵了。
「我知道自己沒喝酒，機器告訴我又喝酒了，酒到底從哪裡來的？」
重返醫院，揭開迷霧
肚子裡有個釀酒廠
再一次來到了醫院，向醫生講述了這一週的測定結果，確認了沒有喝酒。
如此罕見的情況讓醫生眼前一亮：哇哦，這可是發論文探索醫學奧秘的希望啊。
兩個月後發表在了 ACG Case Rep J 上
圖片來源：參考文獻
透過各種討論， 找資料，醫生靈光一現，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我們平時喝的酒來自釀酒工廠，那麼有沒有這樣的可能——傑克的肚子裡可以直接釀酒？
從原理上看，這事兒不是沒可能。
釀酒本質上是發酵過程，微生物酵解有機物為自己所用的過程中，能產生酒精在內的各種副產品。通常來說，釀酒是釀酒酵母菌在微氧環境下發酵碳水化合物，把糖分變成丙酮酸，再變成乙醛，最後變成了酒精。
發酵在人體中是習以為常的存在。人體有各種腸道菌群，有碳水化合物，有變化多樣的腸道環境，五花八門的發酵都能進行。
人體腸菌發酵的多樣性，之前就產生過很多奇蹟。比如大腸桿菌發酵甘露醇，可能產生甲烷，積聚到一定程度，就能在腸鏡操作擦出火花時發生「爆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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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就可能產生酒精。
發生在腸道內的釀酒過程被稱為自動釀酒綜合徵。歷史上還有幾十例病例發生，從 1950 年代開始陸續有報道。有嬰兒猝死屍檢懷疑死因是自動釀酒導致的酒精中毒，有更特殊的發生在膀胱的自動釀酒尿出酒精。還有被查出酒駕之後堅持沒喝酒的十多個日本人。
大力出奇跡！每天大量的腸道細菌發酵過程，總會有機率出現少許的酒精釀造。
其實之前就有研究發現，完全不喝酒的阿拉伯志願者，體內平均也有 0.113 mg/dL 酒精含量。
那傑克這樣的案例為什麼偶爾才會被注意到？
這是因為腸道畢竟跟釀酒桶不一樣，沒有那麼多的專業釀酒酵母菌，其他有釀酒能力的細菌也不是腸道菌的主流，再加上氧氣濃度也不一定適合釀酒菌發揮。只有機緣巧合的趕上某些情況改變了環境，才能創造產生大量酒精的機會。
在過往的病例報道中，很多檢測到了高產酒肺炎克雷伯桿菌（Saccharomyces cerevisiae）在腸道中含量增加。它雖然不是專業釀酒酵母菌，但也具備不錯的釀酒能力，很可能就是自動釀酒量大增的關鍵微生物。
真假自動釀酒
找到問題的原因之後，傑克終於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也能夠對症下藥——很快接受了抗菌藥物治療。藥物可能控制了那些釀酒的菌種，他的身體逐漸恢復了正常。
傑克和蘿絲，又重新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只是，
問題並沒完全結束。
「自動釀酒綜合徵」的秘密並沒有被完全破譯，不管怎麼努力，科學家們一直沒能在試驗中復現自動釀酒到超過 80mg/dl 的酒精含量。人體真的可以湊齊這些巧合嗎？
專家一直在質疑已知的報道患者當中，應該會有些人是在利用這個疾病來隱藏自己偷偷喝酒的事實。
想要以此為藉口說「我沒喝酒」的傑克們，還是坦白從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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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1] Akhavan BJ, Ostrosky-Zeichner L, Thomas EJ. Drunk Without Drinking: A Case of Auto-Brewery Syndrome. ACG Case Rep J. 2019 Sep 9;6(9):e00208. doi: 10.14309/crj.0000000000000208. PMID: 31750376; PMCID: PMC683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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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圖來源：站酷海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