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歲的陳曉燕心裡一直有一個心結,從小到大她冥冥中總是覺得自己有一個姐姐,雖然這個姐姐在她的生活中從來也沒有出現過,但她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這個心結一直伴隨著她長大,這個“姐姐”一直在她的心中,她不知道這到底是她2歲前的真實記憶還是隻是她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她說不清。
這種心結就這麼在她的心裡,伴隨著她長到了36歲。
陳曉燕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這個家裡親生的女兒,她到這個家的時候,養父母已經五十多歲了。
養父母告訴過她,三十多年前養父下班的時候看見了孤零零地站在路邊的她。
她那時還不到2歲,一個人站在那裡,手裡拎著一個包,身邊沒有大人,瘦弱得讓人心疼。
有人過去想問問她家裡大人的情況,但她很怕人,不停地往後躲著。
陳曉燕的養父叫來了自己的妻子,一她走過去,出人意料的是,陳曉燕並不排斥她,而是一下子撲到她的懷裡,摟住了她的脖子。
陳曉燕的養父母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兩年前二十多歲的女兒因為一場意外去世了。
當不到兩歲的陳曉燕撲到養母的懷裡時,她恍惚覺得自己去世了的女兒回來了,抱著陳曉燕捨不得放下,把她抱回了家。
兩歲的陳曉燕可能是好久沒有吃過飽飯了,到了養母家,小小的她吃了滿滿一碗飯,給養父母看得眼淚汪汪的。
養父說,孩子可能是餓著了,一下子吃這麼多,以後我們不讓她斷了吃的。
從此以後,養父母的家裡三餐之外總有一些糕點和零食,就放在陳曉燕伸手可及的地方。
養父母的兒子已經結婚成家,2歲的陳曉燕成了家裡的寵兒,養父母像對待自己親生女兒一樣的寵愛和嬌慣著她。
在養父母的呵護下陳曉燕一天天的長大了。
養父母從來沒有隱瞞過陳曉燕是被收養的,夫妻倆以自己純樸的愛呵護著她。
陳曉燕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在哪,她隱約知道親生父母不要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是個女孩,所以陳曉燕並不那麼想找自己的親生父母,但她隱隱約約記得自己有一個姐姐。
多年以來,陳曉燕心裡一直有一個畫面,畫面中大她3、4歲的姐姐。端著一碗小米飯,一勺一勺地餵給她吃。
畫面中還有一個老太太,拽著姐姐的手,姐姐在被拽走時把手裡的零錢都塞給了她。
但是這幅畫面是模糊的,裡邊所有的人都像個影子,她看不清姐姐的臉。
雖然這個畫面在陳曉燕的腦海裡反覆出現,但陳曉燕並不能確定它的真實性,她經常懷疑這是不是自己做過的一個夢。
“我真的有一個姐姐嗎?”
隨著年齡的增長,這個畫面在陳曉燕的記憶裡變得模糊,但卻總也忘不掉。
陳曉燕總是問自己,為什麼“姐姐”這個形象會在她的腦海裡反覆出現?難道那個畫面是真實的?自己在原來的家裡真的有一個姐姐嗎?
陳曉燕時常懷疑自己,自己不到兩歲就被養母抱回了家,爸爸媽媽在在她的記憶裡沒有留下一絲印象,為什麼這個“姐姐”總是固執地出現在自己的大腦中?
她有時候懷疑是自己做的夢被她當成了現實,困惑不已的她把這些說給身邊的朋友們,所有的人都認為一個不到2歲的孩子是不會有什麼記憶的,所有人都認為那個“姐姐”是陳曉燕做的一個夢。
是不是從小就離開父母的陳曉燕對親人太渴望了自己臆想出來個“姐姐”?
陳曉燕自己也不能確定。
但這個“姐姐”在她心裡紮下了根,總是有一種力量裹挾著她,讓她相信“姐姐”是真實存在的。
這個模糊的“姐姐”一直在陳曉燕的心裡,她就像是陳曉燕的親人,感覺那麼親切,那麼暖,她只要想起“姐姐”心裡好像就有了力量。
雖然這個“姐姐”從來沒有出現過,但在陳曉燕的心中她是她的依靠,是情感的寄託。
陳曉燕的養母把她抱回家的時候已經五十多歲了,陳曉燕13歲的時候養母因病去世。那時候哥哥已經成家,是養父一個人帶著她把她養大。
陳曉燕高中畢業後,本來可以上大學,但是養父已經70多歲了,身體不好,為了照顧養父,陳曉燕放棄了讀大學,一直把養父送走。
養父母都不在了,陳曉燕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了親人,心底裡的那個“姐姐”越發的讓她渴望,她想去尋找她,但又怕失望,她怕那真的只是一個夢。
陳曉燕把心裡關於“姐姐”的記憶都寫了下來,她是她唯一的親人,哪怕她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陳曉燕害怕失去“她”。
陳曉燕在電視上看到那麼多親人團聚的畫面,想到自己的身世,她總是哭得不能自己。
她多麼希望自己心中的那個姐姐也能出現在自己面前,也能和她團聚。
36年了,那個姐姐到底是真實的還是隻是自己的想象?陳曉燕決心要給自己一個答案,雖然她害怕那個答案可能是失望,但是36年的煎熬,她真的好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個夢。
可是她多麼渴望那不是一個夢啊。
陳曉燕終於做出了尋找姐姐的決定,她在全國DNA庫做了登記。
陳曉燕說,她並不想尋找親生父母,是他們拋棄了她。但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一個姐姐,她在哪?自己心中這麼多年的那個執念是不是真的?
雖然她知道結果很可能是一場空,但她就是要一個結果,她要證實那個畫面或真或假,她要一個答案。
半年後,陳曉燕接到了中央電視臺“等著我”欄目組的一個電話,邀請她去北京,她要的答案就快要揭曉了。
在“等著我”現場,陳曉燕向在場的所有人講述了自己的身世,講述了自己心中的那個“姐姐”。
聽了陳曉燕的講述,在場的所有嘉賓都對她能碰到一對善良的養父母感到高興,但對她一歲多的記憶感到懷疑,認為她心目中的“姐姐”很可能是她內心對親情的渴望所想象出來的,也許並不存在。
面對嘉賓們的質疑,陳曉燕又一次動搖了,對於自己1歲多時的記憶,她真的無法說服任何人,她甚至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可是那個“姐姐”就那麼在她的心裡固執地存在著,怎麼也抹不掉,陳曉燕覺得不管是不是真的,她都要一個答案。
希望的大門即將開啟,陳曉燕的心“咚咚”地跳著,她甚至不敢走向那扇大門,她害怕自己心中的那個畫面真的是一場夢。
36年的執念,如果破滅了,她該怎麼辦?
大門緩緩地開啟,陳曉燕覺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她想看又不敢看,這一刻,她真的懷疑自己了,覺得自己太可笑了,就憑著自己兩歲前那個模模糊糊的記憶,就要來找一個也許從來就不曾存在的“姐姐”。
可是,她真的想要那個“姐姐”啊,縱使養父母待她如親生女兒,但是36歲的她也想要知道自己的家到底在哪,也想要見見自己的親人啊。
激動、害怕,所有複雜的情緒都交織在一起,陳曉燕覺得自己的眼前像遮了一道簾,她努力地睜大眼睛,向門裡看著。
模糊中,一個身影向陳曉燕跑了過來,一雙手緊緊地摟住了她:“小妹!”
陳曉燕突然覺得她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她放聲大哭!
36年啊,36年來陳曉燕守著這個似有非有的記憶,她努力地想要看清那個畫面,想要看清畫面中的姐姐,可是卻總有厚厚的一層霧擋在前邊,她摸不到也看不清楚。
但今天,那層霧突然一下子就消散了,姐姐清清楚楚地站在眼前,原來那一切不是夢。
陳曉燕緊緊抱著姐姐,大聲地哭著,宣洩著這麼多年的思念和委屈:“姐姐,他們都說是假的,我自己也以為是假的了。”
原來,30多年前,陳曉燕的親生母親一連生下了兩個女兒,生下陳曉燕不久,她的生母就病故了,為了減輕生活壓力,爸爸把姐姐和陳曉燕都送了人。
在陳曉燕沒被爸爸送人之前,她一直是姐姐的跟屁蟲,比她大3歲的姐姐帶著她玩耍,幫著媽媽給她喂小米飯。
後來爸爸把陳曉燕送給了一戶沒有兒女的人家,在那個人來帶走陳曉燕的時候,姐姐哭著不讓他把妹妹抱走。
但奶奶硬是把姐姐拽走了,在被奶奶拽走之前,姐姐把自己兜裡的零花錢都留給了妹妹。
這個畫面永遠地留在了當時還不滿2歲的妹妹陳曉燕的記憶裡,以至於在以後的36年中,陳曉燕一直在努力地回憶,雖然她都不確定這個畫面是否是真實的,是否跟自己有關。
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收養陳曉燕的那戶人家把她扔在了街上,被以後成為陳曉燕養父母的那對好心夫妻收留,撫養長大成人。
養父母一直把陳曉燕當自己的親生女兒一樣撫養著,但養父母畢竟年齡大了,前些年他們都相繼去世。
養父母去世後曾有朋友們問過陳曉燕是不是去找一找自己的親生父母,可是陳曉燕內心卻並沒有尋找他們的願望,但她對心中那個不確定的姐姐卻一直念念不忘。
在那扇大門開啟之前,主持人問陳曉燕,如果大門後站著你的父母和姐姐,你想見誰?陳曉燕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只想見姐姐。”
也許有人說父母給了她生命,無論如何她都應該感謝父母,但對於不到兩歲就被父母送人了的陳曉燕,我們真的無法說出一句責備她的話。
她的心裡一定是怨恨他們的,一個不到2歲的女孩子,被重男輕女的父親和奶奶像送一件物品一樣送給了別人家,從此對於這個孩子的生活不再過問,她過得好與不好,甚至是否活下來都不在乎,你能要求這個孩子去感謝父母給了她生命嗎?
萬幸的是陳曉燕碰到了養父母這樣一對善良的夫妻,才能平安的長大。
但在她的心裡,關於親生父母那一塊的情感永遠是缺失的。
當陳曉燕說出“我只想見姐姐”這句話時,相信她的心是痛的,有哪一個孩子不渴望得到父母的寵愛?有哪一個孩子不想在父母的呵護下成長?
現在這種渴望被陳曉燕硬生生地壓了下去,她不願意見到生下她又把她拋棄的生身父母,她的記憶裡只有姐姐的關愛,在她的哭聲裡,有著多少的委屈和傷痛?
人們總說孩子都是天使,但像陳曉燕這樣的孩子生下來就因為自己是個女孩而不被自己的父母待見,她們就像個物件一樣被隨意的送給別人。
雖然她們像棵野草一樣頑強地長大,可是,她們的心是脆弱的。她們缺乏安全感,小心翼翼地活著。來自家庭的傷害成為她們一生的陰影和無法治癒的傷痛。
她們渴望親情,渴望愛,渴望像其他孩子那樣在父母的懷裡撒嬌,可是這些對於陳曉燕這些生活在重男輕女家庭中的女孩來說都是奢望。
當陳曉燕說只想見姐姐時,全場都沉默了,所有的人都發自內心地心疼這個姑娘。
2016年,我國DNA基因庫建立,幫助很多和家人失散的女孩和親人團聚,找到了家。
但在這些團圓的背後,是女孩被最親的親人傷害的難以撫平的創傷,這些傷痛幾乎伴隨著女孩的一生,使她們懷疑自己,否定自己的價值,給女孩們的身心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社會在不斷的進步,如今,重男輕女的陋習越來越為人們所唾棄,婦女兒童合法權益受到法律的保護,女孩們也不再逆來順受,當陳曉燕說出那句“我只想見姐姐”時,我們可以聽到她內心深處的反抗。
願世上所有女孩都能得到父母平等的對待;願不再有孩子和親人失散;願“等著我”欄目不再有人“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