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政壇出大事了。
8月3日,工人黨議員辣玉莎(Raeesah Khan)在國會說,三年前自己陪同一名強姦案受害人到警局報案,但受到警方的不當對待,受害者哭著從警局離開。
政府對此指責十分重視。隨即,政府和警方多次要求辣玉莎提供細節,以便調查。但辣玉莎一直沒有提供。
11月1日,辣玉莎承認8月3日是撒謊,實際上並無此事。11月30日,辣玉莎引咎辭職。
由於辣玉莎的國會議員身份,國會成立國會特權委員會,對撒謊一事進行聽證調查。
這事雖不小,但也不算太大。
真正大事在後面。
(12月2日,辣玉莎在聽證會上宣誓將如實供證。圖源:gov.sg)
12月2日、3日,在聽證會上,辣玉莎爆料說,對於國會撒謊一事,她曾向黨高層坦白,但高層要求她,“把這事帶進墳墓裡。”
這等於說,8月3日撒謊是個人錯誤行為,但,之後長達三個月的時間辣玉莎繼續隱瞞真相併誤導警方,卻是涉及工人黨最高領導層。
而且,作此供證的不只是辣玉莎一人,還包括辣玉莎的秘書助理羅佩英、工人黨義工納登。
一石激起千層浪。
此事如果證實,對新加坡政壇的影響之大,絕不在去年王瑞傑宣佈辭去“儲君”之下。
8月3日撒了什麼謊
8月3日,工人黨議員辣玉莎在國會發言。她說,自己曾在三年前陪同一名25歲的強姦案受害者到警局報案。她說,接案的警員當時評論了受害者的穿著,以及評論她喝過酒。受害者隨即哭著離開警局。
內政部(相當於中國的公安部)對此非常重視,要求辣玉莎提供細節,以便調查。辣玉莎一再以“保密、無可奉告”為由回拒。
10月4日,內政部長尚穆根在國會發表部長宣告,告知國會,“警方花了大力氣搜尋所有記錄,但沒有找到辣玉莎所說的人和事,說不定是警員接待受害者報案時沒有記下(陪同者)辣玉莎的名字。
他透過國會議長請辣玉莎在不透露性侵案受害者的身份的情況下,提供此事的其他細節,包括報案警署、日期等等,便於警方調查。
辣玉莎在國會上再次確認,8月3日所言屬實,但是,自己與受害者已經失聯,而且,也不願讓對方受到二度傷害,因此,不願提供細節。
10月20日,警方釋出文告說,曾於10月7日、15日兩天聯絡辣玉莎,請她提供細節,協助調查,但是辣玉莎沒有回應,因此,警方無法證實她所說的不當事件曾經發生。
承認撒謊
10月12日,辣玉莎聯絡自己的秘書助理羅佩英和義工納登,說準備在國會承認撒謊。
10月22日傍晚,畢丹星、林瑞蓮、辣玉莎、羅佩英、納登在工人黨總部開會,討論如何起草辣玉莎的發言稿。
11月1日,國會復會,辣玉莎在國會發言,承認自己8月3日撒謊,撤回相關言論,併為自己的不實言論向國會、警察部隊和性侵受害者道歉。
她說,自己並未陪同強姦案受害人前往報案,而是從受害人互助小組那裡聽聞那位受害人的經歷。
她也說,自己並未在國會透露本身是互助小組的成員,是因為自己18歲在國外求學時曾遭遇性侵,不願此事公開。
同日,工人黨黨魁畢丹星發表文告說,辣玉莎不應該在國會發表不實言論。
翌日,11月2日,工人黨釋出文告說,已經成立紀律委員會,調查辣玉莎國會撒謊一事。委員會成員一共三人,為秘書長(一把手)畢丹星、主席(二把手)林瑞蓮、副主席費沙。
11月30日,辣玉莎辭職;同日,晚上2248時,工人黨宣佈辣玉莎辭職訊息。
12月2日,工人黨召開新聞釋出會。黨魁畢丹星告訴記者,工人黨曾要求辣玉莎10月在國會上澄清事實,但是她沒有這麼做。
畢丹星也說,如果辣玉莎不主動辭職,她就會被開除。
聽證會上的第一顆炸彈高層第四天就知道她撒了謊
12月2日、3日,就辣玉莎撒謊一事,國會特權委員會的聽證會聽取了四個人的供詞,為辣玉莎本人、她的秘書助理羅佩英、她的國會助理Mike林、工人黨黨員兼義工納登。
辣玉莎供證說,8月3日在國會發言之後,黨魁畢丹星曾問她關於發言內容。8月7日,她向畢丹星坦白,說8月3日所言不實。
隔天,8月8日,她與畢丹星、主席林瑞蓮、副主席費沙見面,承認8月3日撒謊。辣玉莎供證說,三人告訴她,最好的辦法是不要說出真相,堅持原來的說辭;如果此事不了了之,這事就這樣過去了;如果此事再次在國會中被提出來,辣玉莎也沒必要說出真相。
辣玉莎與三人見面之後,同日,向秘書助理、國會助理和義工納登發手機簡訊說,“我把這事告訴了畢丹星、林瑞蓮和費沙。他們說,最好是把此事帶進墳墓裡。”
聽證會上的第二顆炸彈黨魁曾說不會以此事來評判她
辣玉莎供證說,在10月4日國會開會的前一天,10月3日,畢丹星到她家來找她。畢丹星說,如果辣玉莎在國會堅持8月3日的說辭,他不會以此事來評判她。
辣玉莎對這句話的理解是,畢丹星在勸她,如果隔天國會開會繼續追究此事,她就繼續撒謊。
10月4日國會會議上,面對內政部長尚穆根的提問,辣玉莎堅持8月3日的說辭。
辣玉莎說,國會會議結束之後,她、林瑞蓮、畢丹星三人到了畢丹星在國會的辦公室討論下一步。無論畢丹星或林瑞蓮都沒有詰問她為何再次撒謊,也沒有要求她要對國會坦白。
聽證會上的第三顆炸彈高層建議不要理會警方
辣玉莎供證說,在接到警方10月7日要求提供此事細節的郵件之後,她去問畢丹星和林瑞蓮該怎麼辦。
辣玉莎擔心的是,她在國會發言享有特權,不擔心被控,但是,如果出了國會,沒有了國會特權,到了警署還不說實話,麻煩可能就大了。兩人建議她不必理會警方,因為“警方無權逼你說話”。
聽證會上的第四顆炸彈高層承諾不採取紀律行動
辣玉莎供證說,10月12日,畢丹星要求見她。她前去與畢丹星和林瑞蓮開會。
此時,畢丹星和林瑞蓮判斷,此事不會不了了之。三人討論的結果是,辣玉莎應該承認撒了謊。
辣玉莎問,會不會對她採取紀律行動?她得到的答覆是:不會。
辣玉莎的秘書助理羅佩英供證說,辣玉莎10月4日再次在國會上撒謊時,她感到震驚,併為她感到害怕。
10月12日,辣玉莎告訴羅佩英,自己準備在國會上坦白。羅佩英與工人黨義工納登當天一起去見畢丹星,畢丹星說了兩點。第一點,他不會就此事評判辣玉莎;第二點,對於辣玉莎10月4日是否該在國會上坦白,他讓她自己決定。羅佩英說,對“讓辣玉莎自己決定”這個說法,她十分失望。
11月2日,工人黨宣佈成立紀律委員會調查她在國會撒謊一事,辣玉莎驚呆了。
11月8日,辣玉莎出席紀律委員會會議,對多次在國會撒謊做出解釋。
11月29日,她再次出席紀律委員會會議。在這次會議上,畢丹星和林瑞蓮建議她退黨,一來是為她著想,二來是因為她已經失去盛港集選區其他三位國會議員的支援。辣玉莎於是辭職。
聽證會上的第五顆炸彈辣玉莎否認工人黨12月2日的說法
辣玉莎供證說,畢丹星12月2日說曾要求她10月在國會上澄清事實,她否認這個說法。
另,她也否認畢丹星曾要求她辭職,否則會被開除。
聽證會上的第六顆炸彈工人黨文告有意不提高層介入
11月1日,工人黨黨魁畢丹星發表文告說,辣玉莎不應該在國會發表不實言論。
他說,議員在國會上享有發言不受檢控的特權,但是,這種特權不包括不實言論,即便議員沒有惡意。
畢丹星說,“辣玉莎跟我說,她要在國會上坦白。這是她該做的。”
羅佩英供證說,她對工人黨11月1日這個文告不是很滿意。她和義工納登供證說,這個文告有意不提高層三人對此事的參與,即畢丹星、林瑞蓮、費沙。
納登說,8月10日,他與羅佩英一起去見畢丹星。畢丹星確認,自己知道辣玉莎在國會撒謊一事。他說,畢丹星沒有做出任何應該承認撒謊的指示。
羅佩英說,8月10日見了畢丹星之後,她確認高層已知道辣玉莎8月3日撒謊一事。她說,她相信高層有妥善的解決方法,於是就不再感覺過於擔憂。
聽證會上的第七顆炸彈紀律委員會成員存有私心
羅佩英和納登供證說,他們對工人黨11月2日成立紀律委員會感到吃驚。
11月25日,羅佩英和義工納登前去會見紀律委員會,表達了兩點意見:一、紀律委員會應該公開所有事實,二、如果不公開,對辣玉莎極其不公。
他們對紀委會說,辣玉莎不應辭職。
羅佩英說,她認為紀律委員會的三個成員——畢丹星、林瑞蓮、費沙存有私心。
她認為,現在讓辣玉莎一人背鍋,十分不公平。
羅佩英強調,自己加入工人黨已有十年,付出了時間和青春。她在聽證會上含淚說,對此事她十分痛心,也知道此事公開的後果,但是,她認為,對國家忠誠是重要的。
納登說,紀委會提供的說法是片面的、偏頗的,並沒有透露辣玉莎堅持說辭的行為是在高層的指導下進行的,而高層三人恰恰就是紀委會的三個成員。
另一方面,辣玉莎的國會助理Mike林供證說,他對工人黨成立紀律委員會一事並不感到意外。他相信紀委會公正無私,並期盼紀委會查明真相。
以上皆出自國會特權委員會聽證會報告。
此事非同小可。
辣玉莎8月3日在國會上撒謊,當然是個錯誤,但這個錯誤本來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改正並挽回。
無論是8月上旬或10月中旬,在國會會議上,她有好幾次機會坦白。
如果當時坦白,當然免不了被問責,但雪球沒有滾起來。
後來的事,就是滾雪球。
越滾越大。而且,如果聽證會上的供證都是真的,那麼,此事涉及的遠遠不只辣玉莎一人。
還包括工人黨的最高層的三人——黨魁、主席、副主席。
辣玉莎是新人,犯錯可以原諒。
畢丹星、林瑞蓮、費沙不是新人。是高層。而且,三人都是議員。
如果辣玉莎在國會撒謊必須引咎辭職,那麼……?
如果供詞屬實,三人於此事中的責任比辣玉莎大多了。這裡說的“責任”,遠遠不只是他們不建議辣玉莎坦白這一事。
從供詞中看來,甩鍋他人,自己逃避責任不說,還信誓旦旦地說“辣玉莎不該在國會上撒謊”。
新加坡選民要求政治人物德才兼備。德,在才之先。
具有誠信,勇於承擔責任,實事求是,不諉過不搶功,是對政治人物的基本要求。
在劉程強時代,國會議員饒欣龍涉嫌婚外情,躲避紀委會的審查,被工人黨開除。
今天此事,如果只是發生在辣玉莎一人身上,工人黨揮淚斬馬謖,會贏得尊重和支援。但是,如果真的有最高層的參與,出現今天這個局面,是完全說不過去的。
接下來,此事只有兩個可能。
第一、畢丹星、林瑞蓮、費沙正面否認此事,並控告辣玉莎、羅佩英、納登誹謗,在法庭上為自己正名。
第二、三人正面承認此事,暫停黨內一切職務;工人黨成立紀律委員會,調查此事,調查之後,公之於眾,並根據調查結果,決定三人去留。
如果畢丹星、林瑞蓮、費沙如供詞所說,確實如此深度地參與此事,那麼,此事的曝光將對工人黨形成前所未有之打擊。
工人黨創辦於1956年。1965年新加坡獨立之後,人民行動黨在每一屆大選都囊獲所有國會議席。一直到1981年,時任工人黨黨魁惹耶勒南贏得安順區補選,拿下一個議席,才打破人民行動黨壟斷國會的局面。
但是,惹耶勒南後來多次陷入各種問題,包括丟失國會議席。到1991年,劉程強贏得後港區國會議席。在劉之後,工人黨在每一屆大選蟬聯後港議席,直至今天。
2011年,在時任黨魁劉程強帶領下,工人黨贏得阿裕尼集選區五個議席和後港單選區議席,成為國會中第一大反對黨。2020年大選,在新任黨魁畢丹星帶領下,工人黨一舉拿下阿裕尼、盛港兩集選區和後港單選區,鞏固了工人黨在新加坡東北地區的政治版圖,進一步確立了該黨的政治地位。
背景
辣玉莎生於1993年,馬來族,大學學歷,畢業於澳洲Murdoch莫道克大學。
2018年加入工人黨。2020年6月30日,工人黨宣佈,她是盛港集選區四人競選團隊的候選人之一,也是當屆大選的最年輕候選人。
工人黨盛港團隊以52.12%得票率擊敗執政黨人民行動黨的團隊,贏得盛港集選區議席。辣玉莎成為新加坡第14屆國會的最年輕議員。
同屆大選,除了盛港集選區之外,工人黨還贏得阿裕尼集選區五個議席和後港單選區一個議席,一共11個,是國會中的最大反對黨。
2020年8月24日,工人黨黨魁畢丹星受委為國會反對黨領袖。畢丹星,生於1976年,印度族,畢業於新加坡國立大學,執業律師。
林瑞蓮,工人黨,主席,生於1965年,華族,畢業於新加坡國立大學、倫敦大學,執業律師。
費沙,工人黨,副主席,生於1975年,馬來族,畢業於澳洲Monash蒙納士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