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末,美國植物學家大衛·費爾柴爾德為了引進高產量的優質農作物,環遊全球撰寫出植物學鉅著《食物探險者》,其中有段內容是這麼寫的:我從未想過,在與世隔絕的索科特拉島上,居然有數百個物種是全球獨有的,堪稱現代侏羅紀公園。
大衛所說的索科特拉島位於亞丁灣與阿拉伯海之間,是阿拉伯半島第一大海島,總面積3769平方公里(含5座附島),因其名“Sukhadara”在梵語中意為“ 極樂島”而被代稱。2008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稱:索島誕生於岡瓦納超大陸時期(3.6億年前),大約1800萬年前從非洲板塊脫離成孤島,在板塊運動中一點點的被推向阿拉伯海,主島距最近的非洲索馬利亞240公里,離葉門約380公里。
由於長期與世隔絕,再加上氣候炎熱、颶風以及人口稀少等等因素,使得索島得以妥善保留大量數千萬年前的生物種類,其中的龍血樹、瓶樹、巨型多肉樹、黃瓜樹等等,曾被羅馬與埃及王室追捧為價比黃金,不惜為奪島而大動干戈。
黃瓜樹
太陽鳥
1992年,聯合國派遣生物學家組隊登陸索島展開為期2年的系統調查,最終統計出700多種在地球其他地區未曾出現的獨有物種,分別是37%的植物、90%的爬蟲動物和95%的蝸牛。2004年再次證實島上192種鳥類中的22種是獨有的,除此之外還有253種造礁珊瑚、730種近海魚類、300種蝦蟹等豐富物種。
聯合國原本考慮在島上設立單獨的物種保護區,但隨著中東局勢日益嚴峻、索馬利亞海盜猖獗等外在因素,使得索島物種被大規模破壞,目前已有33個物種處於瀕危狀態中,其中6種已升級為極度瀕危。
索島通行證
所以,2008年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後,索島的安檢等級被提升至“Ⅳ”,即禁止任何外來物種流入,包括生鮮、植物、水果以及種子在內,哪怕是真空包裝的食品也被拒絕。更離譜的是,在葉門境內飛往索島也要提前申請通行證,如護照上有以色列和約旦的入境章,還極有可能會被拒絕。
原想放棄的我,在嚮導極力慫恿下還是決定試試看,為了增加透過率選擇當地旅行社代辦,還好這一百美元花的很值,等了3天就收到確認電子函,出發前旅行社打電話提醒兌換現金並攜帶應急藥物,島上沒有取款機也買不到止瀉止痛等藥品。
在飛機上,嚮導簡單介紹了現有人口與民族資訊:索島於2013年升格為省級行政單位,首府是北部的哈迪布,官方公佈全島有6萬常住居民,但實際不足3萬,分別生活在主島上的三座城市裡,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帶有獨特血統的土著,2009年證實為全球罕見的Y染色體DNA單倍型類群(獨有的遺傳變異特性),其索島居住史超過一萬年。
然而,現實中的哈迪布卻破敗到讓我目瞪口呆:島上沒有高層建築或許是因為颶風頻繁,可也不能殘破到還不如偏遠山村吧,每路過一輛車都能帶起一股“公路沙塵暴”,與其聲名在外的“極樂島”美譽極不匹配。
嚮導說哈迪布市區建築破爛的原因與天氣有關,潮溼海風和陽光暴曬很容易讓牆體開裂,島上沒有中高階酒店,家庭式旅館為了與民宅區分把外牆塗白,跟著小白牆走就能找到入住的地方。下榻的旅館雖然老舊,但整體還算乾淨,島上沒有大型發電廠,小型柴油發電站的電壓只能勉強帶動窗式小空調,電視白天能看,入夜後的電器基本啟動不了。
索島基礎設施絕對是我去過最差勁的世界遺產,在城區溜達一圈也沒看到像樣的建築和公路,極度缺乏公共設施與環衛意識,偌大首府只有一家小診所,沒有市場也沒有商業區,市府旁邊堆滿了塑膠垃圾。透過嚮導跟一名水果攤老闆聊了幾句,說這些垃圾沒有人清理,每年颶風季節就會漫天飛舞,最後絕大部分都被吹入阿拉伯海。
從市府步行到海邊只要10分鐘,島上唯一一間學校就在海邊,從課間在沙灘上玩耍的孩子數量來看,大概有五六十個學生,看到我們拿著相機和無人機,孩子們瞬間就圍攏上來做鬼臉,看似還蠻開心。
晚餐在旅館裡點的雙人餐,烤魚、烤翅、螃蟹、海虹,外加一盆土豆燜飯,對外訂價是20美元,入住遊客打7折,價效比是挺高,唯一不足是沒有餐桌和餐具,只能坐在地上拿手吃。看到店主黝黑的大腳板在眼前晃悠,著實有點倒胃口,沒辦法也只能入鄉隨俗。
雖然基建落後,但索島的海水依然清澈無比,2008年被列入世界遺產後,索島迎來了一波旅遊浪潮,但隨著葉門與中東局勢的連續動盪,索島旅遊業又被打回原型,2018年全年接待外籍遊客不過3000人,其中還有一部分是科考專家。
嚮導翻出《旅遊準則》說,2012年索島公佈“12處海灘禁止潛水、丟棄垃圾、拖網漁船”等等禁令,首府哈迪布首當其衝被列為試點,可現實中葉門政府沒有財力也沒有實力去管理,島民們為了留住為數不多的遊客,更不敢驅逐他們。於是乎,曾經的禁令變成“旅遊攻略”,遊客們反而扎堆去禁令中的地方,我們眼前的這個海灘就是禁令之一,如今卻停滿了專為遊客提供服務的小木舟。
吃完早餐就往山脈裡趕,尋找傳說中的“阿拉伯海之淚”,嚮導一路解說索島的歷史與典故,從石器文化一直講到公元1世紀期間的希臘文明、3世紀的帕爾米勒(敘利亞文明)、6世紀的印度婆羅米,以及9世紀末衣索比亞遠征軍和東正教傳入等等,其中重點講述了16-19世紀葡英法在索島歸屬上的對決。簡單說就是,索島自古以來就是各個民族巔峰時期的必爭之地。
而所謂的“阿拉伯海之淚”其實有兩處,一是法國殖民者在索島最高峰達克蘇姆山發現的峽谷積水河,據說法國殖民者發現淡水河才決定殖民,被檢測為阿拉伯海最純淨水源而得名;第二個是可以遙望阿拉伯海的達克潭,傳說是“海神”目睹漁民被颶浪席捲後掉落的一滴傷心淚,當地人認為這才是真正的“阿拉伯海之淚”。
下山時遇到兩個售賣龍血樹脂的小哥,手上拿的正是歷代帝王貴族為之瘋狂的“龍血”,當地老人說“龍血”是“帝王才有資格享用的貢品”,其樹脂可入藥治療各種疾病,也能用作染料製成衣物被褥日夜相伴,可清淤活血、驅蟲避害。
由於龍血樹的生長週期極長,在高溫多溼、高礦物土壤的環境中可存活長達數千年之久,堪稱“植物活化石”,全球僅維德角、摩洛哥、馬德拉群島、加那利群島等地能滿足以上條件,然而遺憾的是,這些地方種出的龍血樹哪怕經過改良也達不到索島的品質,因為龍血樹齡越老藥效越高,產量也相對更多。
這就給當地人創造了另一個收入來源,從市區街頭到各個景點出入口,幾乎每個地方都有人在售賣“龍血脂”,價格從每公斤50-300美元不等。
在北坡角,一名老人給我們演示採取“龍血脂”的過程,在成年龍血樹1.5-2米的樹幹之間,找到鼓起的樹結用尖石慢慢地鑿,直到整層樹皮的“血管”都被鑿成難以癒合的傷口,等樹脂流淌成滴狀再輕輕一掰即可取下,利用新鮮樹脂粘稠的特點揉成一團,使內部不易揮發最大程度保留藥效,直至團成一顆“龍蛋”。
在醫療資源匱乏的葉門,老人們對抗衰老綜合症的首選就是“龍血脂”,通常融於羊奶中直飲,可向導並不建議這麼做,因為“龍血脂”的藥效成分雖然能癒合傷口、清血毒、祛風溼、胃腸潰瘍以及痢疾腹瀉等等,但這是當地人從小服食養成的抗藥性,初試者最好要提純並稀釋後服用,否則會刺激並加重腸胃負擔,引起亢奮、墮胎等副作用。
除了龍血樹,島上還有一種十分特殊的瓶子樹,雖然與南美和非洲常見的紡錘樹同屬木棉科,但這種瓶子樹卻沒有那麼多水分,且一年新生葉也遠遠低於紡錘樹的平均水平。
嚮導解釋說,索科特拉島的氣候與其他區域差別甚大,瓶子樹在島嶼脫離非洲大陸時與紡錘樹是一樣的,但隨著時間與氣候的演變,島上瓶子樹進化出了特殊基因,也就是最適合當地環境的生長習性,原先貯存於樹身的水分被轉移到不易揮發的樹根,把樹葉營養轉供給花朵,從而達到最優的繁殖方案。
在北坡一直呆到日暮,終於拍到夕陽西下與龍血樹融合的美景,嚮導看著相機裡的照片說:或許過不了多久就看不到這樣的場景了,因為島民們除了捕魚就是放牧,龍血樹曾經被大量砍伐用作傢俱和蜂箱,幼苗還經常被山羊啃食,目前總量已縮減45%,有專家預測2080年就會被列為極度瀕危物種。
實際上,葉門如果沒有戰亂,索科特拉島的經濟環境也不至於這麼惡劣,姑且不說旅遊業,僅就當地得天獨厚的漁業資源就足夠養活區區數萬居民,僅近海魚蝦蟹的種類就超過一千種,當真是沿著海岸走一圈就能裝滿一揹簍。
幾個在碼頭捕魚的漁夫告訴我們,他們不太敢頻繁出海捕魚,因為海盜太多,只有周邊國家告知有軍艦路過時才敢出海,其他時候只能在海岸邊撒網,雖然收穫不太多,但滿足家庭食用還是沒有問題的,偶爾捕到龍蝦等等貴重海鮮還能賣點錢。
在所謂的“市場”上溜達了一圈,發現當地的硬通貨除了“龍血脂”就是魚和牛羊,一般家庭吃魚都會自己撒網,會到市場上買魚的基本都是外來遊客和本地餐廳,價格基本保持在一公斤1-2美元之間。
島上另一大亮點是白沙灘,索島西北和東北各有一處,這些潔白沙子其實是貝殼被海水磨碎後的產物,在多年風沙海浪助力下堆積在海岸邊,目前最高一座沙丘已有120多米高度。然而,這種沙丘的狀態極不穩定,雖然沒有瞬息沉降的沙坑,但退潮時也很容易出現沙流,一腳踩空就會被數百噸沙子瞬間覆蓋,用挖掘機救援都來不及的那種。
索島東南岸有數十輛不同型號的蘇式坦克遺骸,1967年英國撤離後,索科特拉島被“南葉門”接管,1971年蘇聯透過援助南葉門的方式獲准在島上建立海軍基地,直至1990年葉門統一才撤離,這批老式的改裝坦克沒有多少價值,就這麼被風吹日曬變成鏽跡斑斑的廢鐵。
沒有嚮導的遊客可以報團體驗3日自駕遊,一價全包含稅388美元,基本會把島上值得遊覽的地方走一遍,總體價效比還是挺高的,吃不慣的話可以自己買點海鮮讓他們加工。
如果問索科特拉島的整體評價,我可能會回答:守著金山過苦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