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現階段社會的審美傾向與我們的演化程序之間並不是非常協調——我們會將勻稱、少脂、健康的身型視作美,而身體卻一直誠實得告訴我們要多吃、要多儲存能量。反過來說,審美傾向或許也是演化的推動力之一,大家都吃不飽的時候,能吃得肥頭大耳是富貴的象徵,而審美傾向與富裕人群又關係密切;而當大家都能輕易吃飽甚至輕易把自己吃胖的時候,自控又開始顯得尤為重要。
只不過按照本文的暗示,自控也有一定的侷限性,我們的身體仍然存有過去的“飢餓記憶”,這很有可能是減肥難的一大原因。但不管怎樣,管住嘴邁開腿沒啥壞處。
關於減肥,傳統的思維很簡單:要減掉多餘的體重只需要製造熱量差,要維持體重只需要控制之後的卡路里消耗。對於這一想法的擁護者來說,無限複雜的人體只是一個巨大的營養儲罐。任何體重超標或減肥後體重反彈的人,僅僅只是沒能維持機體熱量平衡,只要杜絕高脂肪食物或碳水化合物就能一勞永逸地解決這一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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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年來,內分泌學家一直都知道體重的奧秘不僅僅是簡單的熱量差和能量消耗。2016年,體重變化無常這一複雜的性質引起了全美的廣泛關注。在對某季減肥真人秀《超級減肥王》的參賽選手進行研究後,科學家們發現,在比賽結束幾年後,這些選手不光反彈了減去的大部分或者全部的體重,而且比同體型的人新陳代謝能力更差。選手花了幾年時間又重新漲回體重,這完全背離了他們之前的努力和希望。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
紐約大學醫學院內分泌學家安·瑪麗·施密特(Ann Marie Schmidt)和她的研究團隊已經揭開了體重的奧秘。在7月16日釋出的一項新研究中,施密特和她的團隊破解了控制小鼠體重增減的分子機制:身體記憶體在一種蛋白質,在身體感受到壓力時(包括節食或暴飲暴食)會抑制動物消耗脂肪的能力。這一發現可能是理解為什麼人們減肥難、保持更難的關鍵。
1992年,施密特和她的團隊在研究糖尿病併發症時有了一項據稱驚人的發現:人類和其他哺乳動物的脂肪細胞表層有一種叫做“晚期糖基化終產物受體”的蛋白質,即RAGE蛋白,它會影響身體新陳代謝,還會產生許多炎症反應,而之前人們從未觀察到上述作用。最終,人們發現這種蛋白質也存在於非糖尿病組織中,這表明RAGE蛋白遠不止會引起少數慢性疾病。
施密特的最新研究對比了兩組實驗小鼠的增重結果,發現差異巨大。實驗組為敲除了細胞中的RAGE蛋白的小鼠,對照組為正常小鼠。結果發現實驗組小鼠比第一組體重增長少70%,且血糖水平較低,在吃同樣高脂肪飲食和做同樣強度的體育運動時會消耗更多的熱量。而對照組小鼠體內的脂肪代謝彷彿踩下了剎車,也就不可能像實驗組小鼠那樣消耗那麼多熱量。
施密特設想,RAGE蛋白是一種保護包括人類在內的哺乳動物的進化“優勢”:當身體預感後面可能會捱餓,就會在某次進食時把能量儲存下來。她解釋道:“但是,即使大多數時候身體不缺能量,這一受體還是會作為一個‘不幸的’存在併發揮其作用,囤積熱量,減少消耗。”身體在探測到潛在需要時會把能量儲存下來,這是有道理的。但至少在現代社會,這聽上去尤其殘忍 —— 也就是說人類在大餐一頓之後身體還是會放緩新陳代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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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密特還推理到,之前研究的RAGE蛋白可能會引起機體內慢性炎症,壽命較短的遠古人類(反而因為免疫系統的啟用)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受益。RAGE蛋白原本是能在短期內保護人體健康的,這才是它應有的作用。施密特說:“(遠古時期的人類)性成熟之後很難再活太長時間,所以炎症也還沒有轉變成疾病。”已知的RAGE蛋白對於現代人類的副作用,比如產生慢性炎性疾病,對遠古時期那些頂多活到40歲的人來說可能無傷大雅。
儘管施密特警告說,將她在小鼠身上的發現轉化為適用於人類的治療方法可能會是一個漫長而謹慎的過程,但她依舊對這此持樂觀態度。在最新研究中,她發現將缺乏RAGE蛋白的脂肪組織移植到正常小鼠體內,同樣能減少體重的增加。這給未來新陳代謝和慢性炎性疾病的治療帶來了希望。
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兼內分泌學家烏特帕爾·帕伊瓦尼(Utpal Pajvani)表示,儘管該研究的發現是在小鼠身上進行的,而且尚不清楚是否能適用於人類,但他也對RAGE蛋白的新發現十分樂觀。他透過郵件告訴我:“這些資料十分有意思,並且與肥胖流行原因的假設一致,即肥胖部分原因來自於進化壓力,以防止壓力性飢餓。目前的研究為施密特了不起的發現做了補充,並表明阻斷脂肪細胞中RAGE蛋白的訊號通路可能會造福於人類。”
千年來,哺乳動物可能發展瞭如RAGE蛋白的東西來適應不斷變化的環境。對壽命在短短几代內大大延長的人類來說,這可能既是一種福音又是一種詛咒。人類的生存環境變化速度遠遠高於身體進化能趕上的速度,為了滿足當代需求,類似於施密特的研究發現促使科學家們加快研究程序。
為了使這些科學進步最大可能地改善人們的生活,施密特再次警告說,不能忽略人類身體本身的複雜性而相信那些簡單的社會流言,比如減肥只需要有強大的意志力,以及製造熱量差是減肥的關鍵。她說:“減肥是非常、非常困難的,只有透過研究好壞兩面,以及為何有時本該是對人體有利的東西最後卻帶來了不利影響,我們才能瞭解大局,瞭解如何安全地提高人類身體健康和生活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