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761年,梓州刺史段子璋起兵叛亂,自稱梁王。當時的成都尹崔光遠奉命討伐,在崔光遠的手下,有一個叫做花敬定的部將,作戰非常勇猛,他率領的部隊率先攻克了段子璋的大本營,並擊殺了“梁王”段子璋。
花敬定在立下此等大功後,居功自傲,竟然縱容士兵大肆劫掠金銀財物、玷汙婦女,惹得當地民眾敢怒不敢言。
此事傳出後,“天子大怒”,成都尹崔光遠也因不能禁止兵將搶劫百姓,被坐罪罷職。當時正在成都定居的杜甫聞聽此事後,接連寫了《戲作花卿歌》和《贈花卿》兩首詩來斥責花敬定:
“成都猛將有花卿,學語小兒知姓名。用如快鶻風火生,見賊惟多身始輕……人道我卿絕世無。既稱絕世無,天子何不喚取守京都!”——《戲作花卿歌》
“錦城絲管日紛紛,半入江風半入雲。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贈花卿》
有趣的是,單從表面來看,這首詩很難看出諷刺的意思,反倒還有一絲欣賞的意味在其中,“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句話上千年來,更是一直被後人當作誇讚人的話使用,杜甫當真是做到了罵人不帶髒字。
2、
我們可以看到在《戲作花卿歌》一詩的前半部分中,杜甫對花敬定的功勞是非常肯定的,而當提到花敬定縱容士兵砍下婦人手搶奪財物那裡,杜甫又毫不猶豫批判花敬定。
杜甫這種複雜的情緒,在《贈花卿》一詩中體現得更加明顯。
《贈花卿》開篇“錦城絲管日紛紛”,其中錦城是成都的別名,絲管代指的是音樂,日紛紛說的是每天音樂聲絡繹不絕沒有停息的意思。
第二句“半入江風半入雲”,是形容成都城內到處都充斥著音樂聲,一半散入了江風中,一半散入了雲層中,聽起來,彷彿天地間都瀰漫著動人的聲樂聲。
至於這聲音有多麼動人,第三、四句給出了答案:“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
有一種說法,在這句我們非常熟悉的話裡,還使用了雙關的修辭手法,這個天上不僅指的是音樂十分動聽,還代指音樂是宮廷中君王聽的樂曲,這說明花敬定不單單自恃功勞劫掠民眾,竟然還僭越聽皇帝才能聽的曲子。
若是不知道背景,單看杜甫的這首詩,恐怕還真的容易被杜甫字裡行間的讚美之詞所誤導。
但反過來,當我們讀懂杜甫的弦外之音後,再回頭看這首詩,心中又會平添一絲感悟。
舉個例子,這樣一首本應只存在於天上,一生也難得“幾回聞”的曲子,如今不光在人間聽到了,且還是到了“日紛紛”的程度,這種強烈的反差和對比,立刻就將那種矛盾,又婉轉有力的基調渲染得淋漓盡致。
“這哪裡是罵人不帶髒字,這分明是罵了人當事人還要點贊,說上一句‘罵得漂亮’的程度了。”
3、
這樣的技巧應用方式無疑是非常高明的境界了,但若是由杜甫說出來,似乎又是那樣的合情合理,令人信服的了。
眾所周知,杜甫所處的時代,正是大唐由盛轉衰的開始,可以說,他的前半生見證了大唐萬國來朝的輝煌盛世,而他的後半生顛沛流離的經歷則讓他目睹了安史之亂後大唐帝國日漸衰落的蒼涼景象。
這對於立志“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杜甫而言,再沒有比這更殘酷的現實了。
在杜甫的心中,他一直渴望,有一次機會或者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重拾舊山河,恢復昔日泱泱大唐的盛世年華。
花敬定作戰勇猛,平叛有功的事蹟,契合了杜甫心中的英雄形象,可他僭越聽皇家音樂、縱兵劫掠的行為,又讓杜甫的期望生生破碎了。
現實和理想的衝突,在杜甫的心中相互交織著。
所以,當杜甫聽聞花敬定的經歷後,才會那樣激動,連續寫兩首詩給花敬定,頗有怒其本有做英雄的機會,卻非要縱兵劫掠,那種失望到極點的意味。
我們絕大多數人聽說杜甫的這兩首詩,恐怕還是因為“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這兩句時常被誤用,拿來表揚人的話。
但對我而言,這首詩帶給我最深的印象,其實是杜甫以詩論政、以時政入詩,那種心憂天下的行徑。
畢竟,在那個宮體詩、古題詩盛行的年代,一個敢寫出《兵車行》、《麗人行》這樣放眼現實為老百姓鳴不平的詩詞的人是非常可貴的。
杜甫的這兩首贈花卿的詩,延續了他一貫“微言大意”的風格,即含蓄中又帶著“寄託在可言不可言之間”,只能意會的寓意:
“你呀你!本來能做大英雄,為何要做出這種不當人子的事情?僅僅是因為得不到皇帝的重用嗎?”
反過來看,這裡杜甫也是在提醒君王,既要重視人才、人盡其職,也要整頓吏治,還朝野清明,不要讓安史之亂的情況再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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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杜甫詩全集》
【2】《杜詩詳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