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電風雲激盪40年,無數的品牌如同流星劃過歷史的天際,或璀璨一時,或轟然隕落,或光芒不再。如果要排資論輩,便有幾位稱得上“東邪”、“西毒”、“南帝”和“北丐”。
坐靠東邊的春蘭空調算得上“東邪”,因“多元化”的激進步伐,顧此失彼,喪失了空調的主業優勢,春蘭的步伐愈發向家電以外傾斜,此之謂“東斜”。
雄踞西南巴蜀之地的長虹電視算得上“西毒”,與春蘭並稱“黑白雙雄”,黑電領域曾經無人能敵,但一生鍾情豪賭,傾盡一生的運氣,將企業的未來都押注在一場又一場賭局當中,到頭來賭掉了幾十年的積累,元氣大傷,此之謂“西賭”。
前面已經拽文《帝國的隕落,揭秘春蘭空調的沉浮興衰》,今天我們就來談談賭徒長虹是如何在豪賭的路上,越走越遠。
豪賭價格戰
長虹的身上有著諸多頭銜,“價格屠夫”之稱當仁不讓,不僅是因為長虹的價格戰之兇猛,更因為它發起了家電行業第一場價格戰的壯舉。
如今的家電價格戰早已經司空見慣,但放在30年前的計劃經濟時代,打價格戰除了要冒經濟上的風險,更要冒政治上的風險,而作為第一個拿起價格戰武器的長虹,便是在冒著經濟和政治雙重風險背景下的豪賭。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國還處於“價格雙軌制”的背景下,產品的出廠價格受到國家嚴格限制,決不允許企業擅自改變價格,稍有不慎都可能觸碰紅線。
1989年,由於國家開始徵收彩電消費特別稅,一臺電視600元的消費稅讓消費者望而卻步,國內彩電市場頓時陷入低谷,造成大量電視庫存積壓,為了緩解這一局面,長虹倪潤峰冒險發起了國內家電行業第一輪降價,透過每臺降價350元的價格戰,在市場掀起了一股熱潮。
“老倪,你不怕坐班房?”
身邊除了善意擔心他的人,更多的是舉報長虹的同行,各大電視廠紛紛上京告狀,投訴長虹“違反國家物價政策”,要求嚴懲長虹的降價行為,可見當時的降價之舉無異於冒天下之大不韙。幸運的是,長虹賭贏了,國家不僅沒有因此降罰,此後還出臺了電視降價的決策,等到市場反應過來時,長虹已經一騎絕塵,庫存銷售一空。
到了1996年,國家大幅度降低彩電關稅,國外洋品牌蜂擁而入,大有八國聯軍入華之勢,憑著強大的資金和技術實力,誓要壟斷中國彩電市場。
嚐到價格戰甜頭的倪潤峰,打出產業報國口號,再次拿起價格戰武器,宣佈所有電視降價高達18%,國內各大品牌也被迫紛紛加入價格戰,但在長虹的強大攻勢下,許多地方性電視品牌根本無力競爭,持續虧損之下最終只能被迫退出了彩電市場,我們熟悉的黃河、孔雀、凱歌、華日等品牌都是在這場價格戰之後元氣大傷,最終消失在歷史長河。
雖然價格戰被千夫所指,但用長虹的話來說:“我降價是因為我降得起,市場就是這樣,玩不下去就不要玩,那些年產幾萬臺的小企業,一面吃著國家貸款,一面虧損,這樣苦撐著又有什麼意思?”
在這場豪賭中,長虹憑藉著價格戰,不僅擊退了外資品牌,更是一舉登上國內彩電第一品牌之位,倪潤峰發起的價格戰改寫了外資品牌長期霸佔中國市場的歷史。
豪賭彩管壟斷
經歷了幾輪電視價格戰的洗禮,長虹以“彩電大王”的稱號登頂電視江湖霸主之位,市場佔有率達到了35%,其產值比TCL、康佳、創維三人的總和還要多,一度睥睨天下。
但有著“先王蜀,爾後霸天下”野心的倪潤峰並不滿足於此,他在背後秘密建倉,籌劃著要將競爭對手來個釜底抽薪。
1998年,長虹倪潤峰突然宣佈已經掌握了市場70%以上的彩管資源,而彩管是彩電生產的核心配件,沒有彩管的廠家等於無米之炊,頓時聲討長虹之聲四起。
原來當時國家正嚴厲打擊走私,彩管進口受到國家嚴格限制,國內彩管產能又有限,倪潤峰賭定彩管“入關”短期內依然難以實現,便提前半年和國內8大彩管廠家簽約,鎖定了各大彩管廠家下半年的產量,壟斷了國內70%以上的彩管資源,企圖透過壟斷上游配件資源,對其他廠家釜底抽薪,從而一舉控制國內彩電市場。
但人算不如天算,當時的各大彩電企業是各地政府的納稅大頭,絕不允許長虹一家通吃,於是各大企業聯合當地上書相關部門,要求增加彩管進口數量,不料這一要求很快得到了批准,國外彩管蜂擁而入。除此之外,和長虹簽約的國內彩管廠,也在背後偷偷放水,長虹的壟斷夢頓時化作泡影,還因此造成了幾百萬臺的庫存積壓,彩管壟斷事件也成為長虹的滑鐵盧,從這以後便開始走向了衰落。
豪賭鄭百文模式
除了上游的豪賭,長虹在下游銷售渠道豪賭也可謂是一鳴驚人。
九十年代,長虹電視崛起離不開倪潤峰培養的一批銷售大戶,鄭百文就是其中最大的一家,訂貨量動輒可達十幾億,而這種運作模式的關鍵就是承兌。
鄭百文透過銀行開具的承兌匯票,無需支付現金就能購進長虹電視,銀行按匯票日期劃款給長虹,待到鄭百文出售掉產品之後,鄭百文再還款給銀行,1997年,在承兌的槓桿撬動下,光鄭百文一家就買斷了長虹30%的產量,更一舉買斷長虹2條生產線的經營權,一時間可謂風光無限,長虹銷量也藉此一路攀升,1997年銷售額達到了156億元。
而鄭百文還利用還貸時間差賺取更大的短期投資收益,為了快速回籠資金,有時將長虹電視幾乎平價傾銷到全國市場,存貨過多時,拋售價甚至比長虹出廠價還低,不僅對長虹銷售渠道造成嚴重衝擊,更讓市場價格混亂。
1998年,受亞洲金融危機衝擊,銀行大幅度降低承兌業務,導致長虹不再給鄭百文發貨,鄭百文迅速陷入經營危機,而這一年,單單在鄭百文的影響下,長虹業績便下滑40億,暴跌26%,長虹這一畸形的市場渠道被徹底暴露無遺。
在銷售渠道上,長虹竟將自己的咽喉交付一兩家渠道商,豪賭之心由此可見一斑。
豪賭海外出口
2000年,經過彩管大戰的失利,此時的長虹已經從國內電視霸主跌到第5,而國內市場的飽和也讓倪潤峰遇到了增長的瓶頸。
倪潤峰開始進軍海外尋找突破,然而接下來發生的鉅虧風波讓這一戰略蒙上了陰謀論的迷霧。
長虹合作物件是美國一家APEX的華人公司,創辦人季龍粉以倒賣廉價DVD起家,利用中國低廉的製造成本優勢,將國內低廉的產品銷售到美國市場,憑藉壓倒性的價格優勢,一舉超過索尼成為美國第一大供應商。
然而此人卻劣跡斑斑,透過小額交易獲取信任,之後提貨量大增便拒不付款,拖欠國內多家企業貨款從幾億到幾千萬不等,匪夷所思的是,倪潤峰卻依舊堅持與之合作,僅02年長虹電視出口7.6億美元中,季就佔據7億,但光鮮的數字背後卻是一個巨大的虧損黑洞。
季龍粉一次次以質量等問題為由拒不付款,發現風險的長虹內部曾下令停止發貨,然而季龍粉總能說服高層繼續發貨,3年之中拖欠貨款便高達40多億。
2004年季龍粉詐騙案爆發,據當年長虹披露的資料,虧損就高達36億多,季龍粉案的背後也引發了郎鹹平關於倪潤峰轉移國有資產陰謀論的質疑。
長虹的海外豪賭,不僅沒有尋找到新的突破,反而令本已傷痕累累的自己雪上加霜,隨著美國反傾銷的大棒揮舞而下,長虹的出口額也是急轉直下。
豪賭等離子方向
2004年,除了海外出口的豪賭失利,技術上的豪賭也讓長虹元氣大傷。
這一年趙勇接任倪潤峰執掌長虹電視,擔負起長虹的復興重任。
此時的電視行業正處於等離子和液晶兩大技術陣營的十字路口,國內企業還處於觀望狀態,誰也無法預知誰會成為今後的市場主宰。
2007年,長虹宣佈等離子為其發展方向,前後投入40億押注等離子電視,等離子作為新興崛起的電視技術,相比液晶電視的優勢顯而易見,而深陷價格泥潭的國內液晶電視已經飽和,難有較大發展空間,等離子為長虹復興計劃提供了想象空間。
然而事與願違,因為等離子技術被松下,日立等主要日系廠控制,企圖依靠技術壟斷甩掉同行的松下對其技術也是封閉保守,導致大部分廠家不得不投入液晶電視陣營,失去產量支撐的等離子生產成本也是居高不下,寡不敵眾的等離子開始日趨式微,隨後幾年,日立、先鋒、東芝,松下等各大等離子巨頭相繼放棄,松下也在2014年徹底停產等離子,只剩下為等離子投入巨資的長虹還在孤軍奮戰,這一戰就是7年,最終深陷虧損漩渦。
後來的市場走向也給了長虹無情的一擊,液晶電視最終成為了市場主流,等離子的市場份額被吞噬殆盡,更吞噬了長虹豪賭的野心。
縱觀長虹幾十年的大起大落,“賭”在長虹的發展過程中尤為明顯,賭價格、賭渠道、賭技術,最終賭丟了自己的霸主地位…
“ 我不做大哥好多年,我只想好好愛一回,時光不能倒退,人生不能後悔,愛你在明天……”
正如這首歌詞一樣,長虹不做“大哥”已經好多年,但時光不能倒退,人生無法後悔,賭輸了昨天的長虹,還能否光復當年的霸業,依然還是個未知數。